第十九回客路青山外(第3/8页)
其后韩世忠从军攻入帮源洞明教总坛,却是机缘巧合,方腊祸起萧墙,遭逢吕师囊之变,带伤逃出帮源洞,正撞在韩世忠手上。其时方腊受伤虽重,韩世忠本也擒他不住。但方腊有意借大宋天牢以为避敌疗伤之地,竟是毫不抵抗,将这天大的功劳平白送与了韩世忠。谁料大宋军中奸弊百出,韩世忠欢喜只得片刻,便被都统制辛兴宗调集人马,将方腊与这第一大功一起夺了去。韩世忠陡然遇上这等不平之事,虽满腔郁愤,却无处说理,只能书空咄咄,借酒消愁而已。
梁红玉见韩世忠意气消沉,生恐他从此一蹶不振,索性将那秦楼楚馆的生意一概不理,每日陪着韩世忠饮酒解闷,一面温言软语,慢慢开解。韩世忠正当落魄之时,忽得美人如此施恩,心中感激无比,又觉梁红玉谈吐见识实非寻常脂粉可及,不觉引梁红玉为生平第一红颜知己,也不顾她出身风尘,就动求亲之意。梁红玉行事果决,立时将出历年积蓄,替自家出了籍,委身下嫁韩世忠。梁红玉当红花魁,陡然下嫁一个落魄军官,但凡听闻梁红玉艳名之人,谁不惊诧?都说韩世忠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待得靖康之变后,康王南渡,正位金陵,号召天下义军勤王。这时韩世忠已得统制之衔,正率军与金人鏖战。梁红玉虽武功了得,于将略也有所知,却限于军纪,不得随行。她本出身青楼,想到唐人旧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之句,心中不忿,说道:“偏要后世人知晓,不知亡国恨的乃是昏君佞臣,却不是风尘中的弱女子。”于是创办“秦楼”,将天下勾栏瓦舍尽数搜罗,为义军打听传递消息。又发动秦淮歌女,献艺劳军,只盼以莺声燕语、丝竹歌舞,激发男儿意气血性,御侮报国。
其时辛韫玉已然长成,正是二八年华,静极思动之时。她武功虽远逊梁红玉,但心思之灵巧、处事之干练,皆已与梁红玉相差仿佛。眼见梁红玉终日操劳,心中怜惜,于是整日里磨着梁红玉央求,只要替梁红玉分忧。梁红玉拗她不过,便挑了几件不甚要紧之事与她试炼,一试之下,觉得这小姑娘竟是难得的精明能干,当真可作得自己的好帮手。于是渐渐将秦楼中事务大半委任与她。过得数月,韩世忠偶回省亲,小别胜新婚,缠绵之下,梁红玉竟致有孕,只得回临安待产,将秦淮劳军之事,尽付与辛韫玉。
辛韫玉虽精明干练,终究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童心未泯。又见梁红玉慧眼识英雄,结识韩世忠于微末时,心中好生艳羡。忽一日突发奇想:“难道今日勤王义师之中,便没有韩将军那样的英雄么?”于是浓妆艳抹,将本名辛汝转了音,化名“如姬”,随着一众歌女劳军。遂于秦淮河畔,泻玉亭中,与钟昂相识。
方腊虽起事造反,与大宋为敌,但原意不过是盼泱泱华夏,破而后立,扫除大宋二百年积弱,重现汉唐气象。虽深恨朝廷盘剥百姓,贿敌媚敌,一怒之下助斡离不破了京师。但眼见江北之沦陷,金人之残暴,未尝不叹息痛悔。只是他生性骄傲,心中虽有悔意,却决计不肯教旁人瞧出丝毫端倪。这时听闻康王正位,天下义军云起响应,颇有中兴气象,于是传书钟相,命他派遣得力教众,共襄盛举。钟相得到教主之命,不敢怠慢,亲选三百精锐,命长子钟昂统率,开赴金陵勤王。
钟昂率军在淮北与金人恶战,颇立威名。恰逢东京留守司宗泽身故,继任者杜充昏聩无能,部属皆散,杨再兴孑然一身,来投钟昂。钟昂得钟相亲传铁掌神功,已是江湖上成名高手,部下士卒也是教中精锐,人人武功精强,是以杨再兴家传枪法虽然了得,在钟昂军中却也并不如何出众。只是二人都是血性男儿,一般的慷慨忠义,并肩血战得数场,已成生死之交。
勤王义军分别来自诸路军州,大半是草莽英雄,江湖好汉,只为激动报国之心,这才云集而至。彼此之间固然互不统属,作战之处也是分散在四路十二军州,却以金陵建康府为总咽喉。久战疲惫之师,多回石头城休整。义军中都是血气方刚的粗豪汉子,听闻有秦淮歌女献艺劳军,自然是趋之若鹜。钟昂既是钟相之子,原比不得那些江湖草莽,寻常歌女哪里放在心上?眼见杨再兴是世家子弟出身,人品性情都与余人不同,于是常常邀了杨再兴,两人避开喧闹场景,去寻清幽所在、雅致歌舞,聊慰征战之苦。
辛韫玉其时年纪尚幼,虽有心要随众歌女劳军,去寻行伍中的真英雄,但见到数千粗豪汉子,闻到阵阵浓烈的汗臭,自然而然便生退避之心。匆匆发付安置了众人,自己却携了琴酒,至莫愁湖畔泻玉亭,弹几首古曲,唱几阕新词,肚里暗自生气:“偏梁姊姊能碰上韩将军那般的英雄豪杰,我辛韫玉见到的,怎么尽是些粗鲁汉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