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遥想风流第一人

相思无助地跪倒在碎石中。

她手中握着的是两块残片,分别是神像手中经轴的两半。

这尊神像并非戎装战斗之像,也非说法救世之时的梵天。他只有真人高,一首两臂,左手持莲花,右手持经卷。身上并无战甲缨络,只有一袭长袍随意披垂下来。看上去并不像创世的神明,而像一个在山中修行的隐士。

神像手中的经卷碎为十四块,其中经轴裂为两截,保存最为完好,相思很快便将它们从碎乱的石屑中找了出来。

可是,当她将这两截经轴拼合到一起时,重劫经历的厄运同样发生在她身上。再粘稠的胶汁也无法抗拒崩裂的力量,经轴在拼合后的瞬间再度碎开。

无数次尝试后,相思终于放弃。

她颓然跪在石屑中,不知所措。她很想告诉重劫,日曜的神谕是错的,她也不能拼合神像。然而,自从钟声响起后,重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只是这座宫殿仿佛经过了秘魔的禁制,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灰色藤曼,宛如铺天盖地的蛛网,将一切出口堵死。

被藤曼包裹时那梦魇般的剧痛还在身上,相思无论如何也不敢尝试从这些藤曼中找出逃生之路。

她的目光渐渐落在那座石门上。

那座石室并不太大,但重劫走入那扇石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或许,这座石室中有着通往外界的出口——那也许就是逃离此处的唯一希望。

相思犹豫良久,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向石门走去。

石门轻启,后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三连城的壁画,以及三座真实的城门。

相思犹豫着,不知道该推开哪一扇。

她附在门上凝神听了听,想探听出城门后的景象。但厚厚的大门仿佛完全隔绝了声音,听不出任何迹象。

她的手缓缓从黑铁之门、白银之门上滑过,最终停顿在黄金之门上。

吱呀一声轻响,沉重的大门被她推开。

灿烂的金色扑面而来,让她一时睁不开眼睛。

金色的帷幕从四周沉沉垂下,围绕着一方长石砌的水池。长石光洁整齐,在夕阳光照下,显出澄澄金色。池中波光粼粼,满注清水。水深及膝,在池底石板的映照下,显出一片辉煌的色泽。

池塘中心处,一方石台突兀地耸立着,宛如一张倾斜的椅子。石椅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罐子,罐子对面,一张极为宽大、沉重的木床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那张床由白色的硬木雕成,床周立着四根蛇形床柱,在床顶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盘。厚厚的布幔便从圆盘上垂下,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金色帐篷,将旁人的视线完全遮挡开。

虽然所有的床品都是金色,但仍掩饰不住这张床与周围环境的不和谐,大概是从别处挪来,并非此地旧物。

相思在水池周围仔细寻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出口。她的目光停在了水池中心的大床上。

绝少有人会将床放在水中。且不要说清水环绕下的阴冷、潮湿,不适于睡眠,也只有婴儿才会喜欢在黑暗中微微摇晃的感觉,这让他们仿佛回到了摇篮。

或者,这张床只是一个掩饰,帷幕下面便是通往外界入口的阶梯?

如果这里真是重劫的寝室,将地下之城入口置于自己卧榻之下,也是最为保险的做法。

相思不禁有些犹豫,那密不透风的帷幕内,会不会有她想要的自由?

一阵微风拂过,最外层的帷幕轻轻飘起,仿佛在向她发出诱人的邀约。

相思鼓起勇气,足尖一点,轻轻落在水池中的石椅上。

倾斜的石椅晃了几晃,石罐的盖子微微松开一线。

相思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罐盖打开,却不禁骇然变色。

石罐中,七条形态各异的蛇彼此缠绕,抱成一只五彩斑斓的团。

其中一条通体发着赤红的光芒,宛如笼罩在一团火焰之中,盘绕的蛇身布满黏液,黏液下焦木般的裂纹。

相思认得,这便是曾在墓碑前折磨那位少妇的烈火之蛇。她不敢再看,匆匆将石罐盖上。

大床的帷幕就在她伸手可及处,轻轻一挑,里边隐藏的秘密就可大白于天下。

她不免有些迟疑。

如果那个恶魔正在帷幕中沉睡,她该如何?

踟躇中,她偶然发现石罐的下面,落着一朵青色的小花。

相思俯身将花拾起,却见纤巧羸弱的花瓣上还带着清亮的露水,似乎不久前才从林中摘下。

这种花她曾见过多次,曾被作为庇护,簪在发髻上;也曾被作为祝福,送给杨逸之。

它决非来自于生命断绝的地底之城。

这是荒城中唯一开放的花朵。

相思心中一喜,越发坚信,在这金色的帷幕下,藏着通往荒城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