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本晁卿辞帝都(第19/20页)
黑沈的大海上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巨大漩涡,一只只湍急黑沈,大海船虽已闯出了一处漩涡,转眼却又陷到了另一处去,几股暗流扯来,大海船毫无挣扎之力,竟然眼睁睁给拖到漩涡边缘,随时都会给卷下去。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梦海」的可怖,看此地潮水冷热交替,冰是冰洋,暖是暖流,两相交会之下,非但海面上水雾重重,连海底也满布漩涡暗流,一片呼救声中,几艘小舟全划到了大海船旁,高喊救命,众武士抛出了绳索,将同伴们一一接了上来,可此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纵使救下了小舟上的同伴,又能如何?一会儿大海船给硬生生卷入漩涡之中,届时又有谁来救他们?
众武士拼命划桨,都想逃离此地,可大船却身不由主,只朝漩涡卷入,大内良臣呆若木鸡,一旁逸海上人也是一脸错愕,全都没了办法。忽在此时,听得船夫提声吶喊:「有船来了!有船来了!」听得下属呼唤,大内良臣脚下不停,从船尾一路奔过,来到了右舷,只见远方浓雾破开,梦海深处竟驶出了几只黑影,黑暗中勉力来看,依稀是前三后二,层层迭迭而来。
对方艺高人胆大,竟能从两处漩涡中顺流而出,水性掌握之精,驾船技法之纯,已臻化境。大内良臣心头忐忑,忙问逸海上人道:「这……这是『金阁寺』遣来的援兵么?」眼见逸海和尚茫然摇头,大内良臣自知情势危殆,便也不再追问,当即提气喊话:「吹海螺!请对方相救!」对方船队庞大,隐隐带着阵式,不知是敌是友,可此时命在旦夕,自也管不到这许多了,几名水手奔了过来,一边吹着呜呜海螺,一边摇晃手中火把,口中高喊:「救命!救命!」呜呜……呜呜……海螺悲鸣,远远送声,满船焦急之中,浓雾中舰队隐隐转向,似要掉头而来。众人大为欢喜,这会儿连锅碗瓢盆也拿起来敲打,就怕对方不曾察觉此地有人,竟尔舍己而去。
双方船舰越靠越近,忽然甲板一阵颠波,对方船体巨大,吃水极深,竟带得海面上下起伏,众船夫大吃一惊,还不知该当如何,陡然间一道火炬透雾而来,只见右舷侧驶来了一艘楼船,高三层,长达四十余丈,桅杆上高悬王纛,大书「日月」二字。
「日月旗」!「驱逐鞑虏」的旗号!它高展在天、左日右月,承天踏地,八字以明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全场哗然中,东瀛武士们傻了,只能呆呆望向那面旗号。大内良臣也是心下骇然,率颤声道:「震旦之国……」震旦之国,便是中国。它以日月为号,疆域至广至大,东起朝鲜、西至西域,南抵南洋,北邻钦察,国威所及,四境生灵莫不景仰敬畏,也惟有来自于天朝的船队,方有如此威严气象。大内良臣张口结舌,还不知该当如何。一旁逸海上人已然卷起了舌头,高喊道:「上国的使君!我们是日本国王源义胜的子民,请使君务必出手相救!」「救命!救命!」众水手虽不会汉语,却也猜得到这两字的意思,一时随着逸海上人拼命叫喊,眼看船身已至漩涡边缘,正感危急间,猛听轰地一声,船身晃荡不休,只见右舷处射来一只巨大钢耙,已然戳破船舷,随即一股大力急拖,船身竟已打直过来,大内良臣心下狂喜,急忙喊道:「出力划!出力划!」众水手操舵划桨,阵阵欢呼声中,大船总算驶回了海面。众人死里逃生,正待额手称庆,忽听浓雾里传来呜呜大响,嘹亮高亢,声彻九天云霄。
呜呜……呜呜……中国王船吹响了唢吶,已要离开了。东瀛武士全数奔到了船舷,举头瞻仰,但见一艘又一艘大船从面前驶过,对方主舰高悬日月王旗,护卫双舰各悬直幡,左书「隆庆」、右书「宣威」,依稀可见中国使臣立于船头,腰间佩剑,沐服朝冠,那身穿戴装束,便与室町幕府的大将军一模一样。
呜呜……天朝的船队静静驶入了浓雾中,慢慢四下水气封阻,便再也看不到了。
四下哑然寂静,隐隐然间,人人都有敬畏之意。听得咕嘟一声,不知谁吞了口唾沫,道:「中国的船……造得相当大啊……」另一名武士也是低声叹息:「对啊,不愧是上国……竟然有这样的威严……」大船渐渐驶离漩涡,又回到了无边雾海之中。众人此行非但失落了梦海图,还险些为漩涡所吞噬,可说灰头土脸之至。众人却仍喃喃痴茫,想是为中国船队所震慑,迟迟回不了神。
忽然间,河野洋雄破口大骂:「几艘船就让你们投降了,你们还配称武士吗?告诉你们!蒙古人与我河野家交战的海船,比中国的船队要大上百倍不止!河野氏却没害怕!」另一名武士呼应道:「没错!中国人的船再大,也比不上蒙古人的船,可即使是蒙古那样的大船队,又全被我国的神风消灭了。」「对、对……」众武士深表同感,一时人人奋力颔首,好似喜悦无比。河野洋雄有心鼓舞士气,便抽出太刀,厉声道:「竹刀经过锻炼,也可以战胜真刀!中国武士有胆登上博德湾,一定被我千人斩!」说着转望逸海上人,喝道:「上人,你说对吧!」「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