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短梦几时醒 音传海外幽情谁可诉 人散荒原(第2/8页)

金世遗吓得她们魂不附体,岂知她们也吓走了冯琳母女。原来冯琳在年青时候,曾屡次戏弄杨柳青,有一次甚至假冒她的姐姐冯瑛,用飞刀削去了杨柳青的头发。所以冯琳远远见她走来,大感尴尬,不好意思和她相见,便和女儿悄悄躲开。这原故连她女儿都不知道,金世遗自然更加莫名其妙。他刚才自怨自艾,还以为冯琳母女是认为他无可救药,才离开他呢!

邹绛霞正在向着母亲撒娇,忽然发觉那王孙公子模样的饮客,竟然是毒手疯丐金世遗,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杨柳青道:“怕什么?记得你是铁掌神弹杨仲英的外孙女儿!不要给人小视了!”杨仲英是几十年前北五省的武林领袖,杨柳青一生以此自豪,名门之后,最怕辱没家风,杨柳青虽然明知不是金世遗的对手,但以她的身份,怎能示弱逃亡?而且她也见识过这个“疯丐”的“毒手”,知道若是金世遗存心要与她为难,逃走也逃不脱。不如决心一拼,静待他的发难。

若然是在几年之前,金世遗听得杨柳青将父亲的名头拿出来夸耀,非把她戏弄个够不可!然而此际,金世遗非但没有这个存心,反而心中感到歉意,想道:“呀,这女孩子本来是天真活泼,和沁梅妹妹差不多,一见我却吓成这个样子,这都是我以前种下的孽果。弄得世人都把我当作怪物。”

杨柳青拣了一付座头,牵女儿坐下,高声叫道:“拿两樽滴珠葡萄酒来!”将弹弓取出,摆在桌上,她口中虽说不害怕,心中却是害怕得紧,取出弹弓,其实自己壮胆而已,邹绛霞只觉母亲的手指微微发抖,连声音也有点变了。忽听得金世遗微微一笑,偷眼看时,只见金世遗正在凭栏喝酒,看也不看她们。

两母女忐忑不安,忽见外面又来了一个人,却是个书童的打扮,肩上搭着一个褡裢(当时流行的一种出远门旅行的背包),满面风尘之色,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神情虽然显得颇为劳累,面上却是笑嘻嘻的,似乎正办了一件什么得意的事情。

这书童一进店门,便把褡裢往桌上一顿,自顾自地笑道:“这可好了,明天就可到萨迦啦。酒保,给我一樽冰冻的葡萄酒。”西藏地方,山岭上长年冰雪不化,但每到午间,平地却酷热不堪,是以酒店人家多贮有冰雪。这时虽未近午,但那书童长途跋涉,热得直喘气,他拖了一张有竹背的靠椅过来,躺下去伸了个懒腰,除下脚上的草鞋,邹绛霞隐约闻到有股臭味,原来那书童脚板上起了无数水泡,他正在把那些水泡一个个的弄破,闭起眼睛,享受那抓痒的滋味。邹绛霞掩着鼻子,有点讨厌,但看那书童滑稽的神情,若不是她心中有事,几乎要发出笑来。

酒保拿了一樽开了樽口的葡萄酒给他,上面有几片浮冰,另外还有一盘碎冰块,是准备给他加用的。那书童喝了一口,大叫道:“好舒服,北京的皇帝老儿家厨所酿的御酒也没有这个味道!”眼光一扫,忽然朝杨柳青母女这边笑嘻嘻地走过来。

邹绛霞怔了一怔,只见那书童笑嘻嘻地道:“你们不懂喝酒,葡萄酒冲水喝还有什么味儿?小姑娘,连葡萄酒你都怕酒味浓么?嗯,我来教你,怕酒味浓加一点冰块进去,喝起来又凉快又舒服。”杨柳青皱皱眉头,心中烦躁之极,但她顾忌着金世遗在旁,不愿多事,只是横了那小书童一眼,那小书童不知进退,见她们不答理,竟从自己的桌子上捧了那盘碎冰过来,笑嘻嘻道:“我不骗你,加一点冰试试看。”抓起一块碎冰,就往邹绛霞的酒杯里丢。他跋涉长途,进店后未洗过手,指甲上塞满泥垢,邹绛霞大为恼怒,面色一沉,骂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手指一弹,将两颗胡桃核弹出去,这一弹正是杨家的神弹妙技,卜卜两响,分别打中了书童两胁的软麻穴,那书童哎哟一声,跳了起来,一盘碎冰都泼翻了,冰水溅了邹绛霞一面,两人都是大为狼狈。书童叫道:“你不欢喜调冰为何不对我早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我家公子都没有你这位小姐难伺候!”邹绛霞涨红了脸,斥道:“谁要你伺候?”反手一掌,就想掴那书童,却被她母亲一把拉住。杨柳青心中惊疑不定,两胁的软麻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武功多好被打中了也不能动弹,难道这书童竟练有邪门的闭穴功夫?

忽听得金世遗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杨柳青吃了一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抓起桌上的弹弓,只听得金世遗笑道:“小哥儿,你这喝酒的法儿很妙,酒保,给我也拿一盘碎冰来。”书童听得金世遗叫他,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忽然大叫道:“呀,原来是恩公在此,那天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哈,我请你喝酒,无物相谢,一杯薄酒,表表心意,恩公,你可别推辞了!嗯,你看我多糊涂,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