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页)
到马场挑选拉车的马匹这个主意在埃默森·西勒顿邀请被提及的那天便在阿切尔脑中萌生了。但他没有声张,仿佛这个计划见不得光,一经发现便可能无法实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提前租了一辆轻便马车和两匹仍能在平地上走十八英里的马车行老马。两点时,他匆匆离开午餐桌,跳上小马车出发了。
天气非常好。北边吹来的清风推送着小朵的白云飘过天青色的晴空,明亮的大海在天底下流淌。这个钟点的贝尔维尤大街空无一人,在米尔街的街角放下马夫后,阿切尔拐进老海滩路,穿过伊斯门海滩。
他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就像以前经常利用学校的半日假到陌生的地方去一样。他轻快地驾着马,打算在三点前到达离天堂石不远的马场。这样,在看过马后(如果看起来不错还会试骑一下),他还有宝贵的四个小时可以支配。
一听闻西勒顿夫妇举行派对,阿切尔便暗想曼森侯爵夫人一定会与布伦科尔一家一起到纽波特,奥兰斯卡夫人可能再次借机陪伴祖母。无论如何,布伦科尔家可能会空出来,他便得以满足对它淡淡的好奇而又不致过于轻率。他不确定自己想再次见到奥兰斯卡伯爵夫人,但自从在海边小道上看见她之后,他便不知为何冲动地想看看她住的地方,像那天看着凉亭里的她那样想象她的举手投足。这种渴望日夜缠绕着他,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不止息的渴求,像一个病人忽然想尝尝曾经吃过但早已忘记味道的食物和饮料一样。他不知道除了渴望他还有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因为他并不希望与奥兰斯卡夫人交谈或听见她的声音。他只是感觉,如果他能记住她走过的那片土地和包围着它的那片天与海,也许余下的世界便不会显得这么空洞。
到达马场后,他只扫了一眼便知道那匹马不合心意,但他依然从它身后绕了一圈证明他并不着急。但一到三点钟,他便甩开马缰,拐进通往朴茨茅斯的侧路。风势减弱了,地平线上升起一层薄雾,预示着浓雾将随着涨潮悄悄笼罩在萨康尼特河上,但他四周的田野树林仍浸润在金光之中。
他驶过果园里的灰瓦农房,驶过禾田和橡树林,驶过白色尖屋顶穿透暮色的村庄。在停下来向田中劳作的人问路后,他终于拐入两边长着高高的秋麒麟草和黑刺莓的小道。道路的尽头闪着河流蓝色的波光,在左边茂密的橡树和枫树林前,他看见一座破败的长形房屋,护墙板上白漆脱落。
面向大门的路旁有一间开放棚屋,那名新英格兰人在里面存放农具,访客则在这里“拴好”他们的“牲口”。阿切尔跳下马车,将马匹牵进棚屋在柱子上绑好,转身向屋子走去。门前的草坪重新沦为干草地,但屋子的左边有一处长满了大丽花和赭色玫瑰丛的小花园,园中幽灵似的格栅凉亭曾经是白色的,亭子顶部的木制丘比特丢掉了他的弓和箭,却依旧漫无目的地瞄准。
阿切尔靠着大门站了一会儿。眼下无人,开着窗的房子里也没有声音:屋门前打着盹的棕色纽芬兰犬就像无箭在手的丘比特一样是个没用的守卫。吵吵闹闹的布伦科尔一家居然住在这么一个寂静颓败的地方可真是奇怪,但阿切尔很肯定自己没有弄错。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满足地饱览着景色,渐渐也变得昏昏欲睡起来,但他最终想起时间在流逝,于是打起精神。他应该好好看看房子后就驾车离去吗?他犹豫不决地站着,忽然想看看屋子里面,好知道奥兰斯卡夫人曾待过的房间是什么样的。没有什么阻止他走到门前按响门铃,如果她和他想象的那样跟其他人一起出门了,他满可以自报姓名,并要求到客厅中写下留言。
但相反,他穿过草坪走向小花园。踏进花园时,他看见凉亭里有什么颜色鲜艳的东西,并马上认出是一把粉色的阳伞。阳伞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他确信那是她的。他走进凉亭,坐在摇摇欲坠的座椅上,拿起丝质的阳伞端详它的雕刻手柄。手柄以稀有的木材制成,散发出一阵香气。阿切尔将手柄放到唇边。
他听见花园旁裙子摩挲的声音,坐着一动不动,倚靠着伞的双手紧紧握着,他没有抬头,任由声音越走越近。他早就知道这注定会发生……
“噢,阿切尔先生!”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声叫道。他抬头看见眼前站着布伦科尔家年纪最小却最高大的女儿,她的金发乱蓬蓬的,身上的棉纱裙沾满泥污。她一边脸上的红印子仿佛表明刚刚压在枕头上,惺忪的睡眼热情却又困惑地看着他。
“天啊——你从哪里来的?我一定是在吊床上睡熟了。大家都去纽波特了。你按铃了吗?”她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