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4页)
此刻,这座房子如坟墓般一片漆黑,只有地下室中的煤气灯微弱地发光,还有楼上一间没有关上百叶窗的房间亮着灯。阿切尔走到街角,看见门前的马车是曼森·明戈特夫人的。如果西勒顿·杰克森恰好经过,这会是他的大好机会!阿切尔听完老凯瑟琳讲述奥兰斯卡夫人对博福特夫人的态度后深受感动,它让纽约正义的谴责显得像过路人一样冷酷无情。但他深知那些俱乐部和会客厅中的人会对埃伦·奥兰斯卡的探望作何解读。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个亮灯的窗户。毫无疑问,那两个女人正一起坐在房间里:博福特大概已在别处寻找安慰。甚至有传言称他已经和范妮·林一起离开了纽约。但博福特夫人的态度让这些报道显得不大可信。
晚上的第五大道几乎只供阿切尔饱览。那个钟点的人们大多在室内,为晚宴穿衣打扮。他暗暗庆幸埃伦能不被人发现地离开。他正想着,门开了,她走出来,身后亮着微弱的光,可能是送她下楼的灯光。她转身朝某人说了一句话,然后门关上了,她走下台阶。
她走到人行道时,他低声说:“埃伦。”
她微微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就在这时他看见两个衣着时髦的年轻人朝他们走来。他们的大衣和醒目的丝绸围巾叠在白色领带上的方式十分熟悉,他好奇这种身份的年轻人为何早早便外出吃饭。然后他想起来,住在几座房子之外的雷吉·奇弗斯那天晚上准备带一大群人去看阿德莱德·尼尔森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于是猜想这两人正是其中的二位。他们从街灯下走过时,阿切尔认出那是劳伦斯·莱弗茨和一位年轻的奇弗斯。
他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他不想被人看见奥兰斯卡夫人出现在博福特家门的卑鄙想法。
“我能见你了——我们能在一起了。”他冲口而出,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啊,”她回答,“奶奶跟你说了?”
他看着她,意识到莱弗茨和奇弗斯走到远处街角后小心翼翼地穿过第五大道离开了。这是他自己也时常践行的男人们的团结一致,现在他却对他们假装视而不见感到恶心。她真的以为她和他能这样活下去吗?如果不是的话,她又是怎么想象的呢?
“我明天必须见你——在一个我们能单独相处的地方。”他说,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带着怒气。
她动摇了,向马车走去。
“但我会在奶奶家——暂时来说是这样。”她又说,仿佛意识到需要为改变计划做出解释。
“一个我们能单独相处的地方。”他坚持道。
她淡淡一笑,他被刺痛了。
“在纽约?但这里没有教堂……也没有纪念碑。”
“有艺术博物馆——在公园里。”他向一脸困惑的她解释,“两点半,我会在大门……”
她没有回答,转身很快地钻进马车。马车驶离时,她探身上前,他觉得她在黑暗中挥了挥手。他定睛看着她离去,心中百感交集。他感觉刚刚不是在跟深爱的女人说话,而是一个他早已玩厌因此深感愧疚的女人;发现自己受困于这种陈腐的表达,他满腹怨恨。
“她会来的!”他几乎傲慢地自言自语。
大都会博物馆以充满怪异的铸铁和琉璃瓦著称,其主要画廊之一挂满了“乌尔夫藏品”描述轶事的画布,他们避开了这个受欢迎的展厅,沿走廊漫步到一个房间,这里“查兹诺拉的古董”无人问津,在孤独中腐朽。
他们独占这忧郁的一隅,坐在包围着中央暖气片的长沙发上。他们默默地凝视黑檀木裱起的玻璃箱,里面陈列着挖掘出来的伊利昂[38]碎片。
“真奇怪,”奥兰斯卡夫人说,“我从没来过这里。”
“啊——终有一天,我想,这会是一个伟大的博物馆。”
“是的。”她心不在焉地同意。
她站起来,漫步穿过房间。阿切尔仍旧坐着,看着她身体轻盈的动作,即使裹着厚厚的皮草却依然像少女一般,看着她皮毛便帽上巧妙地插着苍鹭羽毛,看着她两边脸颊上卷曲的黑发像扁平盘旋的藤蔓般贴在耳朵上方。每次久别重逢后,他总是沉醉于那些让她独一无二的甜美细节中。他站起来,走到她站立的柜子前。玻璃架上摆满了破碎的小物件——难以辨认的家居器皿、饰物和随身携带的小玩意——以玻璃、陶土、褪色的青铜和其他被年岁磨蚀的材质制成。
“真残忍,”她说,“一段时间之后,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就像这些小东西一样,对那些被遗忘的人来说它们曾是十分重要的必需品,现在却被贴上‘用途不明’的标签,躺在放大镜下任人猜测。”
“是的,但是——”
“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