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3/4页)

她站在那里,穿着海豹皮长大衣,双手插在小小的圆形暖手笼中,放下来的面纱像透明的面具一样盖到鼻尖,他带给她的一束紫罗兰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这种线条与颜色的纯洁和谐必须遭受“变化”这一愚蠢的法则,听起来实在难以置信。

“但是关于你的一切——全都很重要。”他说。

她看着他沉思着,然后转身回到沙发上。他在她身旁坐下,等待着。但他忽然听见远处空旷的展厅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感到时间紧迫。

“你想跟我说什么?”她问,仿佛也收到了同样的警示。

“我想跟你说什么?”他回答,“当然是想说,我觉得你来纽约是因为你害怕了。”

“害怕?”

“害怕我到华盛顿去。”

她低头看着暖手笼,他看见她的双手在里面不安地扭动。

“嗯——?”

“嗯——是的。”她说。

“你真的害怕?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嗯,然后呢?”他坚持道。

“嗯,然后:这样更好,不是吗?”她长叹一声询问。

“更好——?”

“我们可以减少对彼此的伤害。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你是说,你在这里——与我若即若离?我要这样偷偷摸摸与你见面?这跟我想要的完全相反。我那天已经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踌躇着。“那你依然认为这样——更糟糕?”

“糟糕一千倍!”他停了一下,“要欺骗你很容易,但真相是,我认为那样十分可耻。”

“噢,我也一样!”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大声说。

他急躁地一跃而起。“既然这样——轮到我来问了,看在老天的份上,你究竟认为怎样才好?”

她低着头,暖手笼中的双手不断攥紧又松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头戴编织便帽的保卫百无聊赖地在展厅里走了一圈,像墓地上蹑手蹑脚的鬼魂一样。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对面的玻璃箱上,当保卫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木乃伊和石棺的景观中,阿切尔重新开口。

“你觉得怎样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嗫嚅道:“我答应奶奶留在她身边,因为我认为在这里我会更安全。”

“可以不用见我?”

她微微低下头,没有看他。

“可以不用爱我?”

她的侧脸没有动,但他看见一滴泪珠从她的睫毛滴落在面纱的网格上。

“可以不用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别让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她抗议。

“什么其他人?我不会宣称我和我的同类人有什么不同。我也沉迷于同样的欲望和同样的渴求。”

她惶恐地看了他一眼,他发现她的脸颊悄悄红了。

“我可以——见你一次,然后回家吗?”她忽然以低沉清晰的声音试探着问。

年轻人满脸通红。“亲爱的!”他说,没有移动。他仿佛将自己的心脏捧在手中,像拿着一个轻微一碰便会溢出的杯子。

然后,她的最后一句话传到了他耳中,他脸色一沉:“回家?你说回家是什么意思?”

“回到我丈夫身边。”

“你指望我会答应吗?”

她抬起忧愁的眼睛看着他:“不然还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留在这里欺骗那些对我好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让你跟我走的!”

“然后毁掉这些帮我重建生活的人的日子吗?”

阿切尔一下子站起来,带着说不出的绝望低头看她。他轻易便能说出“对,来吧,马上跟我走”。他知道她一旦同意便将决定权交给了他,他说服她不要回到丈夫身边便易如反掌了。

但某些东西止住了他已到嘴边的话。她身上有一种炽热的诚恳,让他无法以熟悉的圈套诱骗她。“如果我要让她来,”他暗想,“我就必须再次让她走。”这是无法想象的。

但他看见睫毛的影子打在她泪湿的脸上,他犹豫了。

“不管怎样,”他重新开口,“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尝试不可能的事。你对某些事情完全没有偏见,正如你所说,你习惯了凝视戈耳工,所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害怕面对我们的事情、正视这件事——除非你觉得这个牺牲是不值得的。”

她也站了起来,眉头深锁,嘴唇紧闭。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走了。”她说,从胸前掏出她的小怀表。

她转身要走,他在后面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那就来见我一次吧。”他说,一想到可能失去她便忽然头晕目眩起来。有那么一两秒时间,他们几乎像敌人一样对视。

“什么时候?”他不依不饶,“明天?”

她犹豫了一下。“后天。”

“亲爱的——!”他又说。

她挣脱了手腕,但两人继续四目凝视了片刻,他看见她的脸已变得十分苍白,却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他的心满怀敬畏地跳动着:他从不知道爱情原来是真实可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