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深夜,芹泽鸭死了。

只有这件事,我连日期都记得。我身为近藤弟子,自然是站在动手的这一方,但之前也说过,我对芹泽鸭这个人怎么都恨不起来,事后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如此不愉快的经历,我怎能轻易忘得了啊。

虽然新旧历并不同,但这么多年我就没办法不把那天放在心上。每年一到了那个时候,提前几天一股让人厌恶的感觉就会侵袭而来。到了当日晚上更是夜不能寐,只能抱着一升瓶熬过去啊。

不,那一天并不单是芹泽鸭的忌日。他的死,让新选组踏出了第一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纪念日了吧。

在那日前,新选组实际上都掌握在一个叫芹泽的头目手中。近藤这个形式上的局长,不过只是为了方便管理他的弟子罢了。近藤一派将芹泽诛杀。也就是所谓的下克上。

芹泽鸭是继水户天狗党后又一尊皇攘夷的坚毅志士,只消是稍有忧国情绪的武士,没有不知道他大名的。而反观近藤勇,不过就是个关掉江户的穷道场,为创业而上洛的无名剑客。即便是无法容忍芹泽恶行的会津当主的命令,恐怕都没人会料到近藤一派真的能将芹泽一派肃清。可以说这就是一个百姓打败了武士的典型下克上事例。

那日后,近藤率领的新选组登上了再也无法走下的舞台。队士们各自如地狱般的日子,也都始于九月十八日那晚……我们先是给芹泽鸭左右手,一个叫新见锦的人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致他切腹。几日后才将芹泽与他的另一个得力助勤平山五郎斩杀。两人都是死在乱刀之下。那一夜,我因为其他缘故并没有在刺客一行中,当我来到八木家,看到里屋里的情况,顿时我就失了言语。

土方、冲田、山南、原田、井上、藤堂 ——刺客都是试卫馆时代的元老。除开我和永仓,个个都是近藤的直系弟子,而他们却不知因为什么慌张,竟然把芹泽与平山,甚至与其同寝的女子都砍了个七零八落。

之前我就说了,杀人是一种美学。要按我的做法来说的话,那个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他们是有多害怕啊。那种恐惧不光是对芹泽此人,还有下克上 ——无名卒抹杀大人物,百姓杀掉武士的行为本身啊。六名刺客应该也是背负着那夜无法遗忘的回忆,一路走过之后的人生的吧。

你问那晚我去哪儿了?我在前川家的仓库里和永仓新八对峙呗。既然冲田去了刺客那边儿,能压住永仓的,也就只有我了。

永仓虽然也算近藤的弟子,但因同为神道无念流修习者,与芹泽私交甚好。再说当初近藤与芹泽联手,还是永仓牵线搭的桥。说明白一点儿吧,在这出下克上的戏中,他就是一头拦路虎。

至于芹泽与平山的死,就推到长州刺客的头上。这个借口任谁来看都毫无说服力。虽然是下着雨的深夜,但目击者并不算少。但这件事,既然说了是这样就是这样。最先嚷嚷长州刺客什么的应该是土方吧。那人做事真是无懈可击啊。

他应该是盘算着趁机这么一闹,顺势观察御仓伊势武与荒木田左马之介的反应吧。一箭双雕呀。我曾经听过一个段子,说芹泽诛杀的刺客里就有这个御仓伊势武。评书故事什么的,还真是随性随意天马行空呵。我估摸着应该是因为土方放出的长州刺客这个幌子,与御仓身为长州间谍这个事实不知为何被混为一谈才导致的误解吧。土方要真让御仓来个踏绘仪式[1]什么的倒是有趣,不过可惜的是并没有说书人能高明地想到这样的情节。芹泽一死,巨石消逝尘埃落定。毕竟新选组身上的臭名声,都是那个像孩子王一样的武士闹出来的。

虽然可以不再为他的恶行善后,但今后也没有大鱼可捞了,莫名其妙地就变得清闲起来。这下就更能切身感受到,那个精力旺盛的芹泽竟然做了那么多原本可以不做的事。

以近藤为首的紧密组织成型,而这次的领导与芹泽相比个性要悠然得多,于是乎一下子就真的闲下来了。芹泽的葬礼也是匆匆收场。还用说么。人可是自己动的手,要办丧事当然也是越快越好啰。事件发生在九月十八日晚。第二天,队里按照程序走了一圈过场,二十日的时候芹泽与平山就已经被入殓,葬在了壬生墓地。

驻地里一时间也是掩不住骚动,我趁机观察起其他队士来。我指的就是虽然与芹泽被诛杀风马牛不相及,但说不定会趁乱再弄出点什么动静的那些间谍。

但也仅限于观察。我只是想作为一个看客,将这台好戏尽收眼底罢了。

当然,要是缺了角儿,随时让我上台也不是不可以的。戏不是自己去演,而是拿来看的。这也算是我享受人生的精髓所在了。真是精彩呀。舞台上,诛杀芹泽鸭的戏码步入白热化。而幕布背后,却正上演着另一出好戏。只有我把一切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