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几日后,两人以拜访大原三位邸为由离开了驻地。

就算是作为交涉人,但能去三位的殿上人[1]家中拜访应该算挺让人振奋的事了。要知道那个大原三位,就是后来成了政府参与[2]的大原崇德公。在公家中他是尊皇攘夷的急先锋,虽过去在安政大狱时受到牵连但终得以免罪,算是倒幕派的大人物了。而禁门政变七卿败走长州后,大原三位就成了手握御所关键的人物。

能轻而易举地去这样的公家宅邸拜访,御仓伊势武的真实身份愈加让人看不透了。

近藤自然是欣喜万分啊。你说他乐什么,总而言之那个叫近藤的人啊,最喜欢的就是这类金字招牌。听说他一知道要去的是堂上公家宅邸,就憋足了劲想让人把他也捎上,土方好说歹说才给他压了下去。照理他不可能不知道御仓和荒木田是长州间谍,但新选组的交涉人能够与大原三位面谈这样的事实,在他心里终究占了上风,也是乐昏头了。

哎呀,不成不成。说起来你也是近藤那个剑术流派的。瞧你又把不快的情绪写脸上了吧。

罢了罢了。跟连刀子什么味儿都没尝过的当代剑客谈脸色,本来就是个错误。

近藤是个值得敬爱的人。他就跟天然理心流的剑技一样,是个人剑如一的耿直汉子。这么说总行了吧?

先不说带不带他去的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有蹊跷。首先御仓是怎么结识大原三位那样的大人物的?虽说都站在尊皇攘夷的阵线,长州与三位之间有所往来并没什么反常。但要真是能去拜访家宅,只能说明御仓是一个拥有相应身份的人物。

从长州脱藩而出投奔新选组的人,事到如今他们又有什么脸拜访大原三位。而且还不遮不掩,堂而皇之地说要去大原邸。这下连土方也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在他们出发前叫来了永仓和金吾,命他们同去。不单这样,土方又从驻地后门出去,绕到了南部大宅,把前因后果给我说一通后,叫我跟在他们后头。

我也觉得事情有些古怪,正巧土方刚走,林信太郎就来了。如此这般解释一番后,我叫上他跟我同行。

出了前川宅大门,御仓、荒木田、永仓和金吾沿着绫小路道往东而去。身着浅葱色羽织的背影肩并肩哥俩好地走在一起的四人,却随时可能彼此刀剑相加。一丁开外,我和林信太郎换了不显眼的打扮,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

京都的道路,就如围棋盘上的线一样纵横延伸,一直到郊外的壬生村。这样横竖规矩四通八达的格局,倒是方便了跟踪。要说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只要没有弯路,哪怕是隔着大老远也不怕跟丢了呀。而且看到目标拐进哪个路口,只需要跑到路口处观望着,直到对方再走入下一个路口就行了。

四人穿过堀川继续向东。他们在艺州屋敷一角左拐,看来的确是要往御所去的。只是那条路两侧多是寺庙神社,没什么人往来,我还以为他们会在那里趁机向永仓动手。你想啊,只要事先安排几个同伴埋伏在路边,看他们出现再冲出去。而应战的永仓又哪里会想到背后还有三人拔刀相向,饶是他也无法再绝处逢生了吧。

至于我是现身相助呢,还是好好欣赏孤军奋战的永仓实力呢?要说戏嘛,比起自己演,我当然还是更愿意看了。

可现实却与我期待的不同,一路上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说话间四人已经过了六角堂,眼前就是御所一带的公家屋敷了。

“这件事似乎并非妄言啊。”林信太郎的语气里带着意外。看来他和我一样,以为这几个间谍是以拜访大原三位为由引出永仓,然后找个地方下手呢。

毕竟搬出诸如大原三位这样大人物的名号,土方肯定会起疑。然后理所当然地叫永仓和金吾与他们同行。也就是说御仓借土方的手,为永仓挖下陷阱。而土方连这一步也算到了,所以才又暗地里让我跟随其后吧。

听好了。生死交锋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胜负虽只在一瞬间,但踏入胜负局前所下功夫的时间却很长。这么说吧,实力虽然也许能让人笑到最后。但能让自身实力得到充分发挥,就需要不遗余力地动用直觉、头脑与胆力,与对方进行周旋。

剑技其实就是这一切一切能力的综合体现。不管你剑术本身有多高明,迟钝愚笨或者懦弱的人,只能死。

公家大宅围墙南面,是东西贯通的丸太町大道。大大小小的公家宅院将禁中包围其间。高墙中溢出的红叶红与银杏黄,将那个秋天的午后绘成了画卷。

那一带是城一般的构造,要进入宅邸区还得先穿过御门。九条大人家那灼眼宏伟的豪宅边上是堺町御门,四人就从那儿走进了公家大人们所在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