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楼 第九章·望山饮雪(第2/6页)
李妍小声道:“阿翡,不用啊。”
周翡不由分说道:“闭嘴,我说了算……等等,这是什么?”
李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香囊,冲她解释道:“这个里头有几味特殊的香料,是马叔——就是秀山堂的马叔——让我随身带着,说这样万一跟大家走散了,他们能用训练过的狗循着香味找到我,咱们寨中的晚辈出门都带着这个的——”
周翡脸上露出了一个没经掩饰的诧异表情。
“嗯,你没有吗?”李妍先是有点稀奇,随后又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道,“唉,可能是他们都觉得你比较靠谱,不会乱跑吧。”
周翡无言以对——要不是她知道李妍从小缺心眼,简直以为她在讽刺自己。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低笑,周翡一抬头,只见谢允正站在被李妍推开的门口,见她看过来,谢允便装模作样地抬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霓裳夫人请你过去一叙。”
周翡不知道霓裳夫人找她做什么,自从她知道羽衣班的班主不像看起来那么年轻之后,周翡心里就隐约有点替她外祖父自作多情,担心这又是一位开口要她叫“姥姥”的前辈。
好在霓裳夫人精明得很,暂时没有要疯的意思。
周翡被领路的女孩带着,进了小楼上羽衣班主的绣房中。
一进屋,一股沁骨的暗香就扑面而来,不是浮在香炉中的熏香,那更像是一种沉淀了多年的花香、脂粉香、香膏与多种熏香混杂在一起,在长年累月里混得不分彼此的气息。香气已经有了历史,渗到了这屋里的每一块砖瓦、每一根木头当中。
墙上斜斜挂着一把重剑,上面一格空着,看来是望春山的“故居”。
周翡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剑,便听有一人轻声道:“此剑名为‘饮沉雪’,是照着殷闻岚的旧剑打的,只是当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听说蓬莱某位财大气粗的朋友送了他一甲一剑。我一想,人家的旷世神兵比我这把野路子不知强到哪儿去了,便没再送出去丢人现眼。谁知分别不过两年……”
周翡愣了愣,恍然明白了为什么杨瑾不分青红皂白的挑衅会激怒霓裳夫人,甚至让她不惜和难缠的行脚帮翻脸。周翡试探着问道:“夫人知道当年北刀挑战殷大侠的事吗?”
“北刀早就老死在关外了,”霓裳夫人掀开一重纱幔现了身,神色淡淡的,“除了关老,其他人不配自称‘断水缠丝’——过来吧,孩子,听他们说你姓周,莫非是周存和李瑾容的那个小孩?”
“周存”这个名字,周翡也只从谢允嘴里听到过一次,就跟李妍对“李徵”不熟悉一样,她也卡了一下壳方才想起来,忙“嗯”了一声。
“小辈人的娃都这么大了。”霓裳夫人感叹了一声,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出了会儿神,“你们四十八寨可还好吗?”
“挺好的。”周翡想了想,又问道,“夫人跟我……外祖父是朋友吗?”
霓裳夫人听了“外祖父”这个称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随即又对一头雾水的周翡解释道:“没什么,我一闭上眼,就觉得李徵还是那个永远不温不火的样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见了女孩子,永远站在三步之外,毕恭毕敬地和你说话……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个大姑娘叫他‘外祖父’会是个什么场面。”
周翡有些尴尬地低头瞥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霓裳夫人十分健谈,大部分时间周翡只需要带着耳朵。
而当这位风华绝代的羽衣班主开始回顾过往的时候,她终于不免带出了几分苍老的意味。她说起自己是怎么跟李徵偶遇,怎么和一大帮聒噪的朋友结伴而行,从北往南,那真是没完没了的故事。
先在山西府杀关中五毒,又在杏子林里大破活人死人山的阎王镇,路遇过山匪猖獗,便劫匪济贫,还碰上过末路镖局的东家强行托孤。他们一帮莽撞人轮流看管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手忙脚乱地千里护送到孩子母家,以及后来遇上山川剑,衡山比武、大醉不归……
“当时他们俩动静太大,不小心惊动了衡山的地头蛇,正好几大门派都在衡山做客,被大雪憋在山上好几天,好不容易雪停下山,谁知撞上我们。你不知道,殷大侠堂堂山川剑,见了那帮人顿时落荒而逃,敢情是这群老头子异想天开,非要重拾什么‘武林盟’的计划,逼着他当盟主。我们几个人跟着他在衡山乱窜,结果不管躲在哪儿都能被人逮住,你猜为什么?”
周翡轻声道:“衡山下面有密道。”
霓裳夫人乍听她接话,倏地一愣,好像整个人从少女的回忆中被强行拉了出来,转眼,她又成了个尴尬的年长者。
霓裳夫人顿了顿,近乎端庄地拢了拢鬓角长发,挤出一个温和又含蓄的笑容问周翡道:“是你娘告诉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