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佛的睫毛(第4/5页)
奥利弗的小办公室坐落在王宫外墙与银殿之间。我在那儿与他会面。佛陀的预言?他当然知道。他说,预言有几种版本,他在柬埔寨不同地区都发现类似的说法。最早的手稿记录可追溯到两百年前,但这并不意味着预言本身只有两百多年历史,很可能更早。香蕉叶不能长久保存,年轻和尚的一个传统任务便是誊写已经看不清的老旧文稿。他没听说过浩克背的那段诗句,不过他认为那可能是古老预言经过现代加工后的流行版本。
选举当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那是星期天,柬埔寨人穿上最好的服装,兴致勃勃地出现在投票站,连空气里都飘满节日的气息。到处都是联合国维和士兵,他们头戴蓝色贝雷帽,身穿各自国家的军服;到处都有外国人,或指导投票,或观察,或拍照。记者、录像机、话筒到处都是。投票这一行为对柬埔寨人民来说新奇、有趣。为了避免重复投票,他们在完成投票后,须用食指蘸一种隐形墨水,它在特殊的光照下才看得见。柬埔寨人民目瞪口呆,感觉像变戏法一样。
他们选谁呢?政党众多,每个党派都有一个符号代表:蛇、牛、西哈努克亲王的肖像、吴哥的宝塔。
当时的执政党是共产党,在选票单上排第一。他们已经命令民众在第一个方框画个叉。但到底谁是第一呢?你只需要将选票上下颠倒,第一个便成了最后一个。很多人站在投票箱前,满脸疑惑,把选票翻来覆去地看,难以决断。
最后皆大欢喜。
西哈努克亲王从北京回到柬埔寨重新掌权时,王宫被重新装潢。王宫是西哈努克家族传给王位继承人的,不过事实上,它与金边其他精致的建筑一样,是法国殖民时期建造的,目的是给当地统治者一种王的排场。
世界闻名的银殿也是近代才建造的。在这个所谓的“王权象征”里,珍藏着一些19世纪末来访者敬献的贡品。全钢铁结构的拿破仑三世阁也是法国人为庆祝苏伊士运河开通而修建的。当它在埃及完成“使命”后,被当作礼物送给柬埔寨国王。国王把它立在正殿前面。
据说,只有象征至高无上的王权的三圣物才是古物。但在红色高棉到来之前,随着朗诺将军(共和党的最后一任领袖)的离开,它们都神秘失踪了。其中一件是宝剑,用于预言。当国王需要做重大决定时,御用占卜师会通过观察刀刃上的锈迹来解读上天的答案。
因此,当西哈努克重回王宫时,他发现自己手上没有传统的象征王权的东西。但他不需要这些。他已在政界摸爬滚打半个世纪,大部分柬埔寨民众都视他为民族的国父。这就足够了。他以君王的姿态统治王宫:王室风格的扶椅、廉价的地毯、几幅从地下室搜寻来的他和妻子莫妮克的肖像。西哈努克不需要什么王权的象征。他认为自己就是柬埔寨伟大的继承者。
“你正坐在当年吴哥国王的餐桌边。”选举后的第二天,我正坐在王宫用午餐,有人如此对我说道。桌子长长的,木头被抛光打磨过,购自泰国。但是,在我之前,弗朗索瓦·密特朗和戴高乐将军(“我的英雄”,西哈努克这样称呼他)这些大人物也坐过。这是事实。我们一直在朝鲜安保人员的眼皮底下用餐,他们是我们“伟大的朋友”金日成外借出来的。我们起初聊着政治,不过一会儿之后,我成功把话题转到鬼魂上。我告诉西哈努克,我去了之前的马诺利斯大酒店寻找安德烈·马尔罗的痕迹。在邮政广场的那栋建筑里,这位法国作家和他妻子待在一起,正进行他们的吴哥之行。他在吴哥的班赛寺偷了由七块巨石组成的佛像浮雕,被当场抓获,并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不过没有服刑。
“马尔罗不是小偷,他是艺术爱好者。”西哈努克打断我的话,“他的做法不算偷窃,而是一种爱的拐带。”西哈努克说,他的姑姑曾因此拒绝与马尔罗握手,但在他看来,马尔罗是个杰出人物。
我问西哈努克,他姑姑和妈妈曾咨询的王室占卜师中有没有仍在世的。我解释说,我对这个传统颇感兴趣。西哈努克把我的问题转述给在场的一位女士。她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点头鞠躬,小声地念着敬语“庞查……庞查”;我的问题便不了了之。
午餐结束后,西哈努克带我参观王宫,带我认识他的狗米奇;一位侍女问我是否想见曾给王太后占卜的女人。下午五点,她会来王宫。我和西哈努克及莫妮克道别,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走到专供秘书使用的建筑里。
占卜师是个瘦削的女人,短发,身穿黑色的长裙和白色的上衣。我们在她摆牌的桌边坐下。
“你家有钱有势。”她开始分析,让我感觉不如离开算了。她继续说了一个小时:在我十岁零十个月的时候,我病得很严重;一些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盗取了我的一个想法;十月,我须当心两个人,他们会试图玷污我的名声,他们俩一个比我小八岁,一个与我同岁。她说,我一生与钱财无缘,如果有人主动找我做生意,我要离得远远的,否则,我会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