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总比在银行工作强(第4/4页)

坐在船尾,我想知道这完全建立在不人道、不道德和庸俗的经济学标准之上的世界还能持续多久。当我睁大眼睛去辨认远处岛屿的轮廓时,我想象着有一个诗人部落居住在那里,在这个物质主义的黑暗时代之后,人类将再次开始以其他的价值观来维持它的存在。

船上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我有大把的时间让我的思想天马行空,纵情于幻想,玩味最荒唐的念头。有时,我有一种在我一生积累的记忆中搜索筛选的感觉。

花时间在自己身上是一种简单的治疗灵魂疾病的方法,但人们显然发现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多年来,在抑郁的时候,我一直梦想着在门上贴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出去吃午饭”,让这种失联的状态持续几天或几周。现在,我终于成功了。我在这里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一群燕子,它们在我们横渡地中海的时候上船,不时地在海上飞来飞去,然后回到集装箱里躲起来。我有空去思考时间,思考我如何本能地发现过去比未来更迷人,以及当下如何经常让我厌烦,所以只有通过思考以后如何记住它,我才能享受这一刻。

我带了马里奥·阿佩利乌斯的两本书到船上阅读。他是一名战前的意大利记者,现在已经完全被遗忘了。他因曾是墨索里尼的支持者而被列入黑名单:这是另一个例子,说明在这个崇尚思想自由的时代,沉重的偏见仍然存在于我们身边。

阿佩利乌斯是一位伟大的旅行家,对历史有着敏锐的直觉,对人类事件有着深刻的理解。他描述了在金边的鸦片馆里与一个海外华人的会面,或者在越南的顺化古城为一位年幼的皇帝加冕,描写手法高超。阿佩利乌斯非常了解殖民主义的性质、亚洲人民的渴求以及现代性的后果,在他的时代,现代性已经威胁到旧文化和文明的生存。他对老挝山区神秘的野蛮人卡斯的失踪所产生的悲痛是真切的。但是,由于他是一个坚定的法西斯主义者(电台里重复着那个著名的战时口号“愿上帝诅咒英国人”的人就是他),他成了被排挤的人,名字也受人诟病。所以,我觉得我阅读他的书能让他保持平衡。

有时,在那些百无聊赖的时光里,我回想着我遇到的那些占卜师,试图从他们所说的话中找到一个共同的线索。在我看来,旅行的意义在于旅行本身,而不是到达目的地;同样的,在神秘主义中重要的是探索,问问题,而不是从骨头的裂缝或手掌的线条中找到答案。最后,总是我们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会死在战场上吗?”那个士兵问卡明女巫(希腊神话中的女先知),她从洞穴里吐出几句不连贯的话,需要仔细理解。如果女巫的回答“不会”是针对士兵会不会死这个问题,那么预言的意思是“你会去打仗,你会回来,不会死在战争中”,如果她的答案是回答士兵会不会回来这个问题,那么预言的意思就变成了“你会去打仗,你不会回来,你会死在战争中”,士兵要自行判断。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观察着船长航海图上用铅笔标出的点,看看我们到哪儿了。我们在公海上航行了三天,向米尼科伊岛驶去,但当我们经过它时,我们能看到的只是灯塔微弱的闪光。船员告诉我们,即使用望远镜也看不清海滩上的麻风病室。

我们进入马六甲海峡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满是棕榈树的岛屿,透过棕榈树可以看到一座白色的天主教教堂。这是我们的岛屿,尼诺·比西奥就葬在这里。比西奥是意大利英雄加里波第的同伴,他的幻想破灭,便来到亚洲寻求财富和发泄“千人军”战役之后的沮丧。很久以前,路过的意大利水手会站在甲板上行礼,但这一习俗现在也被抛弃了。

我们在半夜进入新加坡湾。一场暴风雨来袭。刚上船的一个中国飞行员对着对讲机低声下达命令。尽管遭遇了暴风雨,但当“的里雅斯特”号停泊在四号码头的那一刻,起重机就开始卸载集装箱,把它们换成其他集装箱,运往日本。这艘船将在日本停靠,然后返回意大利。船员被禁止上岸。补给工作将在几个小时内完成,这艘船将立即启程离开,试图弥补耽误的时间,逃脱国际规定的罚款。

当船员允许安吉拉和我上岸时,其他每个人都忙碌着,所以告别和赠送礼物的时间很短。船长以全体船员的名义,递给我们一个分量很轻的纸袋。到达旅馆后,我打开了它。那是一面旗帜:“的里雅斯特”号的旗帜,我们是它的最后一批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