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四章(第2/8页)
生活上腐化堕落,性格上粗鲁暴戾,听不得半点反对意见,这么一个人,他的影响是相当恶劣的。他不要贿赂,虽然在他死后发现,他也积攒了一大笔家私。他对下属铁面无情,谁落到他手里谁就遭殃,可是官员们的贪赃枉法比任何时候更厉害。他滥用职权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例如,他派一个官员去审查案情,如果他关心这事,当然会对那个官员说,案子大概如此这般,但万一结果不是这样,那个官员就该倒霉了。
在彼尔姆,秋法耶夫的声望还不小,那里有一批他的信徒与新省长作对,新省长当然也有一批自己的党羽。
然而也有人憎恨秋法耶夫。其中一人可说是俄国畸形生活的相当新奇的产物,他特别警告我,要注意秋法耶夫是个什么货色。他是一家工厂的医师,生得聪明,神经过敏,毕业后不久便不幸地结了婚,然后给派到叶卡捷琳堡,由于毫无世故经验,在外省生活的泥淖中毁灭了。他的职业本来可以使他与这个环境不发生瓜葛,但他还是无法幸免,于是他把全部精力消耗在对官员的冷嘲热讽上。他当面取笑他们,挤眉弄眼、装模作样地侮辱他们。由于谁都没有得到宽恕,医生的恶毒语言倒也并不使谁特别生气。他靠嬉笑怒骂制造自己的社会地位,迫使意志薄弱的庸人们忍受他无休止的鞭笞。
人们对我说,他是个好医生,但神经不正常,对人非常粗鲁无礼。
他的闲谈和笑话既不粗俗,也不平淡,恰恰相反,它们充满幽默和强烈的愤懑,这是他的诗,他的复仇,他的怒吼,一部分也可能是他的绝望的呼声。他在研究官僚社会,作为一个艺术家和医生,他熟知他们一切细小而隐秘的情欲,这班朋友又颟顸无知,胆小怕事,使他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对每一句话,他都要加上“一文不值”几个字。我有一次开玩笑,指出了他这句口头禅。
“这有什么奇怪的。”医生说道。“讲话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说服别人,所以我要加上这句话,它是世界上最有力的证据。你使一个人相信,杀死父亲是一文不值的事,他真的会杀死他。”
切博塔廖夫从不拒绝一两百纸卢布的小额借款。有人向他借钱,他就掏出笔记本,详细问明还钱的日期。
“现在,”他说,“我与您赌一个卢布,您不会准时还钱。”
“得了,”那人反驳道,“您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我把您当成什么人,这对您说来一文不值。”医生回答。“问题在于,这笔记本我已用了五年多,还没有一个人准时还过钱,而且几乎过期之后也不归还。”
期限过了,医生便郑重其事地找那人索取赢得的一个卢布。
彼尔姆有个包税商要出卖一辆旅行马车,医生去见他,一口气讲了下面一席话:
“您出售马车,我要买它;您有钱,是百万富翁,因此大家尊敬您,我也因此来向您表示敬意。您是一个富翁,卖不卖马车,对您说来一文不值;我非常需要它,可是我的钱不多。您想利用我的急需刁难我,一辆马车索价一千五百卢布;但我能给您的是七百卢布,我只得每天来跟您纠缠;过了一星期,您会让到七百五十或者八百卢布,那么何必多此一举?我现在就可以付钱给您。”
“不必多此一举。”诧异的包税商回答,出售了马车。
切博塔廖夫这种玩世不恭的轶事多得很,我再讲两件4。
“您信不信催眠术?”有一次我看见一位相当聪明和有学问的太太这么问他。
“您所谓的催眠术是指什么呢?”
太太讲了一通,大抵是些无稽之谈。
“我信不信催眠术,对您说来一文不值,但您要是愿意,我不妨跟您谈谈我在这方面看到的一些情形。”
“请讲吧。”
“那么您得注意听我讲。”
于是他开始讲他认识的一位哈尔科夫医生的实验,讲得栩栩如生,非常有趣。
他讲到一半,仆人端着盘子送小吃来了。他退下时,太太对他说:
“你忘了拿芥末来。”
切博塔廖夫住口了。
“您只管往下讲,往下讲,”太太说,已经有些胆怯了,“我在听呢。”
“他有没有忘了拿盐来?”
“您在生我的气啦。”太太又说,脸红了。
“没有的事,您放心好了;我知道,您是在注意听,但我也知道,妇女无论怎么聪明,无论谈的是什么,总不能超出厨房的范围,因此我为什么偏偏要对您生气呢?”
在波利叶伯爵夫人的工厂里,也是他担任医生。有一个小厮,是个农奴,他很喜欢,要他去当仆人。小厮同意了,但管理员说,未经伯爵夫人许可,他不能放他走。切博塔廖夫写信给伯爵夫人。她命令管理员交出身份证,但有个条件:切博塔廖夫要为小厮预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