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三十章 对立面(第12/20页)

霍米亚科夫一感到这种空虚,立即去欧洲游历,那是查理十世132治下那个醉生梦死、昏昏沉沉的时代。在巴黎写完了已被遗忘的悲剧《叶尔马克》之后,他回国了,在路上他与各种捷克人和达尔马提亚人高谈阔论,但回到国内,仍是那么沉闷!幸而土耳其战争133爆发了,他毫无必要、毫无目的地进了军队,前往土耳其。战争结束时,他完成了另一本已被遗忘的悲剧《冒名为王者德米特里》。还是那么沉闷!

在这沉闷,这忧郁,这骇人的环境和骇人的空虚中,一个新的思想诞生了;它刚一露头,便遭到了嘲笑;然而霍米亚科夫保卫它的决心更加强烈,与基列耶夫斯基弟兄俩的血肉关系也更加紧密了。

种子播下了;他们为培育和护理幼苗花尽了力气。需要新的一代,那没有受伤、没有消沉的人,老师们历尽艰辛苦难取得的思想,要由这些人予以继承和发扬。一些青年人响应了他们的召唤,斯坦克维奇小组也有一部分人奔向他们,其中包括一些坚强的人物,如康·阿克萨科夫和尤里·萨马林。

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不像霍米亚科夫一样面带笑容,也不像基列耶夫斯基弟兄一样沉浸在没有出路的悲叹中。作为一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他急于创立事业。他的信仰中没有探索者的犹豫彷徨,没有荒漠中的传教士的凄凉意识,没有前途茫茫的哀叹,没有遥遥无期的憧憬,有的只是狂热的信念,那种偏执、猛烈、片面、同时可以开拓胜利前景的信念。阿克萨科夫像一切战士一样,是片面的;怀着四平八稳的折衷主义是无法战斗的。他被敌对的环境所围困,这环境是强大的,对他占有极大优势,他必须从形形色色的敌人身边杀出重围,树立自己的旗帜。在这里是谈不到宽容的!

他的一生就是以俄罗斯民族不被承认的、受压制的生活的名义,向彼得的俄罗斯,向彼得堡时期提出的无条件抗议。他的雄辩才能比不上霍米亚科夫,他也不是伊万·基列耶夫斯基那样的诗人式思想家,但是他可以为自己的信仰走进法场,走上断头台,而言语后面有了这点精神,它们就具备了惊人的说服力。他在40年代初大力宣传农村共同体、村社和劳动组合。他使哈克斯特豪生134懂得了这一切,而且天真地身体力行,自己首先把裤腿塞进靴筒,穿上了斜领短衫。

“莫斯科是俄罗斯民族的首都,”他说,“彼得堡只是皇帝的驻跸地。”

“请您注意,”我回答他,“它们的区别究竟多大:在莫斯科,我们得关进拘留所,在彼得堡,我们则被送进要塞的禁闭室。”

“阿克萨科夫终其一生都是热情洋溢、光明磊落的小伙子;他容易激动,也容易使人激动,但他的心永远是纯洁的。1844年,我们的争吵达到了顶点,不论是斯拉夫派还是我们,大家再也不愿见面,一天,我在街上步行,康·阿克萨科夫坐了雪橇经过。我友好地向他鞠躬,他本想掉头不顾,但突然喊住车夫,下了雪橇,向我走来。

“他说:‘我见了您不理不睬,扬长而过,这会使我非常痛苦。您明白,自从您的朋友和我的朋友之间发生了那一切以后,我不便再去看您。这非常可惜,但是没有办法。我希望与您握握手,互相告别。’他快步走回雪橇,但蓦地转身回来,我站在原地,心里很忧郁;他扑到我身上,搂住我紧紧亲吻。我不觉流下了眼泪。在这个彼此失和的时刻,我多么爱他哟!”135

这里说的争吵是我讲过的那种论争的结果。

格拉诺夫斯基与我在原则上不让步,但还能与他们勉强和睦相处;我们没有把不同意见当作个人问题。别林斯基的偏激和狂热却使他走得更远,他的责备是辛辣的。他从彼得堡写信给我道:“我天生是犹太人,不能与非利士人136同桌吃饭……格拉诺夫斯基想知道,我读过他在《莫斯科人》上的文章没有?没有,而且也不想读。你对他说,我不爱在肮脏的地点与朋友们见面,也不想在那儿与他们约会。”

但斯拉夫派也对他大肆攻击。《莫斯科人》对别林斯基怀恨在心,对《祖国纪事》的声望和格拉诺夫斯基讲学的成就也十分恼火,因此不择手段地为自己辩护,它特别不能宽恕别林斯基,直截了当地把他说成一个危险人物,破坏分子,“喜欢观赏火灾的人”。

然而, 《莫斯科人》主要是大学中斯拉夫派学究的喉舌。这一派人不仅可以称作大学派,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作政府派。这是俄国文学界的一大新奇现象。我们的奴才们不是默不作声,贪赃枉法,不通文墨,便是一边诋毁别人的文章,一边却在效忠君主制的竖琴上大弹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