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1844年的一个插曲(第3/4页)
这个穷苦的法国女裁缝却根本没想到这些。
他们在波克罗夫村住了两三天,这对于那位前未婚夫是忧郁的两三天。他像一个学生在教室里干了坏事,既怕老师又怕同学,好不容易挨过两天便回莫斯科了。
不久我们听说,博特金要出国了。他写给我一封含糊其辞的信,表示对自己不满,要求在走前见我一面。八月初,我从波克罗夫到了莫斯科;同时,一篇新的论文从莫斯科寄到了波克罗夫,那是给纳塔利娅的。我去找博特金,正赶上告别宴会。在喝香槟,互相敬酒和祝愿中间,似乎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真的,你不知道,”巴济尔在我耳边说,“我……那个……”接着更小声道:“真的,阿尔曼斯跟我一起走。这姑娘!我到现在才了解她。”于是摇了摇头。
可惜别林斯基不在。
在给纳塔利娅的信中,博特金向她详尽地说明,对婚姻的思考和反省,使他陷入了犹豫和绝望,他怀疑自己对阿尔曼斯的爱,以及对家庭生活的适应能力;这样,他终于痛苦地意识到,必须抛开一切到巴黎去,他正是在这种情绪中出现在波克罗夫,显得既可笑又可怜……这么决定之后,他重读阿尔曼斯的信,获得了新的启示,即他非常爱阿尔曼斯,因此要求与她会面,重新向她求婚。他又想到了波克罗夫的神父,但迈科夫的工厂近在咫尺使他害怕11。他打算在彼得堡结婚,然后立即前往法国。“阿尔曼斯快活得像孩子一样”。
在彼得堡,巴济尔想上喀山大教堂结婚。为了表示对哲学和科学的尊重,他邀请西东斯基大司祭12给他主持婚礼。西东斯基是个学者,著有《哲学科学导论》,早已拜读过巴济尔的文章,知道他是世俗的自由思想家和德国哲学研究者。在经历各种奇遇之后,阿尔曼斯获得了罕见的荣誉:两位势不两立的仇敌——宗教和科学,为她的婚礼进行了一次充满喜剧性的会晤。
在婚礼前,西东斯基畅谈新出的一些哲学小册子,表示他对世俗学问无所不知。一切准备就绪后,诵经员把法衣长巾递给他,他吻了它,开始穿法衣,一边垂下眼皮,对博特金说:
“请原谅,这是例行公事……我完全知道,基督教的仪式过时了……”
“哦,不,不!”巴济尔赶紧说,声音中充满了同情和谅解。“基督教是永恒的,它的本质,它的实体是不会过时的。”
西东斯基以真挚的目光向这位不失骑士风度的对手表示了谢意,便转向教士们,唱了起来:“我们的上帝至高至尊……现在,永远,直至千秋万代”。教士们齐声高喊:“阿门!”一切按规定进行,巴济尔和阿尔曼斯戴上了婚礼冠,由西东斯基率领,绕读经台一周……连以赛亚13见了也会赞美不止。
巴济尔带了阿尔曼斯回到家中,把她留在那儿,便去参加克拉耶夫斯基14的文学晚会了。两天后,别林斯基把这对新人送上了轮船……大家会想,现在故事大概完了。
差得远呢。
到达卡特加特海峡以前,一切都太平无事,但一到这里,乔治·桑那本该死的《雅克》蓦地跳了出来。
“你认为雅克怎么样?”巴济尔问阿尔曼斯,后者刚看完这小说。
阿尔曼斯讲了自己的意见。
巴济尔向她宣称:这看法完全错误,她的见解侮辱了他精神中最深刻的方面,他的世界观与她的毫无共同之处。
刚强的阿尔曼斯不想改变自己的世界观。这样过了大小贝尔特海峡。
船到了德国海面,博特金的心情舒畅一些了,他又作了一次努力,想改变阿尔曼斯的世界观,说服她对雅克采取不同的看法。
因晕船难过得要死的阿尔曼斯,用尽仅剩的一点力气回答他:她不能改变对雅克的看法。
“那么我们怎么在一起过活?”非常激动的博特金提出。
“没关系,”阿尔曼斯回答,“如果您想吵架,不如一上岸就干脆分手。”
“您决定这么办?”博特金说,气得要打架似的,“您宁可分手?”
“世界上什么都比跟您在一起强;您简直叫人受不了——既懦弱又专横。”
“夫人!”
“先生!”
她进了船舱;他留在甲板上。阿尔曼斯没有失信:一到勒阿弗尔,她就去找父亲了,过了一年她单独回到俄国,然后去了西伯利亚。
这一次,这件断断续续的婚姻大事可能真的完了。
但是巴雷尔说过:“只有死人才不会回来!”15
(1857年写于普特尼,月桂大厦。)
1 巴济尔即瓦西里·博特金,阿尔曼斯是他的妻子。
2 指乔治·桑的小说《雅克》的主人公,他为了让妻子获得自由而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