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二章(第5/8页)
政府看到的只是金钱,傻瓜们却看到了另一种东西:在自由国家内教会的美国式自由权。现在用美国的砝码来衡量欧洲的一切设施,已成了时髦的玩意儿。佩尔西尼公爵33便在第二帝国和当今的第一共和国之间发现了惊人的相似之点。
然而不论里卡索利和希阿洛亚如何狡猾,议会(尽管它的成员极其庞杂,又大多庸碌无能)终于发觉,这局牌有舞弊行为,而且舞弊是背着它干的。34银行家充当了导演,企图收买意大利议员,但这是在2月,议会休会了。那不勒斯出现了流言蜚语,威尼斯人在马利布兰剧场集会,要提出抗议。里卡索利下令封闭剧场,派了门岗。毫无疑问,一切可能出现的失策中,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了。威尼斯刚得到解放,它想行使自己的反对权,却遭到了警察的阻挠。为国王举行庆祝会,给伟大的司令拉马尔莫拉献花,这都没什么。甚至威尼斯人如果想为奥地利大公开会祝福,也会获得批准。但是马利布兰剧场的集会其实毫无危险可言。
议会惊醒了,要求解释。里卡索利回答得傲慢不逊,那口气完全像蓝胡子拉乌尔的末代子孙,中世纪的伯爵和领主。议会本来“相信内阁并不想限制集会权”,因此希望按程序进行讨论。但拉乌尔对他的“教会自由权”法案,那个他自己毫不怀疑的法案,竟在议会委员会中遭到怀疑,已十分恼火,于是宣称,他不能接受提出的议事日程。生气的议会否决了他的意见。这种肆无忌惮的做法使他在第二天把会议延期,第三天又解散了议会,第四天他还想采取更严厉的措施,但是据说,恰尔第尼35对国王说,恐怕不能依靠军队。
有不少例子说明,政府犯了错误,总想为它所做的错事寻找有效的借口,或者掩盖这种错误,但是这些先生找到的只是最愚蠢的借口,它们只能证明他们的失败。如果政府沿着这条路一意孤行,它便可能垮台。可以指望和依靠的只是多少符合理性的东西;不顾理性可以造成漫无止境的灾难,尽管不论在任何场合,几乎总有恰尔第尼这样的人,在危险的时刻,给忘乎所以的头脑浇上一桶冷水。
如果意大利习惯于这种统治方式,心安理得,不以为意,那么它必然受到惩罚。对于阅历不如法国人的民族,这种谎言、假话和没有内容的空话组成的幻觉世界,是难以接受的。在法国,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从表面和外形上看,一切又无不具备;它像回到了童年时代的老人,陶醉在玩具中,有时虽也发现,它的马是木制的,但仍宁可沉迷在幻觉中。意大利不能容忍这种中国皮影戏,这种月光似的独立(它的光线四分之三来自杜伊勒里宫的太阳),这种被鄙视和被憎恨的教会(人们把它当作昏聩的老太婆一般侍奉着,但愿它快点死去)。代议制的土豆泥和议会的夸夸其谈,不能给意大利人带来健康的体魄。这些骗人的食物和不真实的斗争只能使他们营养不良,头脑不清。可是别的又什么也没有。怎么办?出路在哪里?我不知道,也许只能是在罗马宣布意大利的统一之后,接着又宣布它分裂为独立的、各自为政的、彼此不相为谋的各个部分。如果它蕴藏着活力,那么化整为零,形成十来个富有生机的中心,说不定能使它得到更好的发展;这也是完全符合意大利的精神的。
……我正沉浸在这种遐想中,忽然看到了基内36的小册子《法国和德国》,我高兴极了,这倒不是我特别信仰这位著名思想家和历史学家的观点,尽管我非常敬重他本人,但我之高兴不是为了自己。
从前在彼得堡的时候,一个以幽默著称的朋友在我的桌上看到了柏林人米什莱的一本“谈灵魂不灭”的书37,给我留了下面这么一张便条:“亲爱的朋友,请你在读完这本书以后,务必扼要地告诉我,灵魂究竟是不是不灭的。我无所谓,但是为了安慰我的亲属们,我想知道这一点。”我现在也是这样,我看到基内的书之所以高兴是为了我的亲属们。尽管直到现在,我们的朋友中还有许多人对欧洲的权威采取傲慢的态度,但对他们的话还是比对我们自己人的话更相信。因此我总是尽可能把自己的思想置于欧洲保姆的庇护下。我借重蒲鲁东的话说,等在法国门外的不是喀提利纳,而是死亡;我拉住斯图亚特·穆勒的衣裾,反复申说英国的中国化问题。现在我也很满意,我可以拉住基内的手说:“这是我尊敬的朋友基内在1867年关于拉丁欧洲讲的话,也是我就整个1847年及以后各年的它所讲的话。”
基内怀着恐惧和忧郁看到法国的没落,它的头脑的衰老,它的逐步退化。他不了解原因,只得在法国背离1789年的原则和失去政治自由中寻找根源,因此在他的字里行间,从忧郁中流露出一种内心的希望:依靠实现真正的议会制度和伟大的革命原则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