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三章
美丽的法兰西
啊,法兰西这美好的国家,
给我留下了多么愉快的回忆!1
1.在大门外面
法兰西对我是关上了门的。1851年夏,我到达尼斯一年后,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内政部长莱昂·福适,要求他允许我到巴黎去几天。我说:“我在巴黎有一幢房子,我必须处理一些它的事。”认真的经济学家不得不对这证明让步,我拿到了在巴黎停留“最短时间”的许可。
1852年,我申请通过法国前往英国,遭到了拒绝。1856年我打算从英国回瑞士,再度申请签证,又遭到了拒绝。我写信给弗里堡州议会说,我与瑞士隔绝了,只能秘密前往,或者通过直布罗陀海峡,最后,还可通过德国,但这很可能会使我走进彼得保罗要塞,而不是回到弗里堡,因此我要求州议会与法国外交部进行交涉,为我申请通过法国的权利。州议会于1856年10月19日给了我下面的复信:
“亲爱的先生:
“根据您的要求,我们委托瑞士的部长在巴黎采取必要的步骤,为您获得通过法国返回瑞士的准许。现将瑞士部长收到之答复原文抄录如下:‘瓦莱夫斯基先生2考虑到这一事件之特殊重要性,必须就此事与内政部同僚进行磋商,现据内政大臣答复,去年8月他已不得不拒绝赫尔岑先生在法国过境之权利,现在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与法国人除了一般的相识以外,没有任何交往,我没有参与他们的秘密活动,也没有加入任何团体,那时我已全心全意在从事对俄国的宣传了。这一点法国警察,那唯一无所不知的、唯一以全体人民为后盾的、因而也是无限强大的法国警察,是了如指掌的。他们对我生气是为了我的文章和联系。
不能不说,他们的生气已越出了范围。1859年我和我的儿子到布鲁塞尔去了几天。不论在奥斯坦德还是布鲁塞尔,都没有验看我的护照。过了六天,我晚上回到旅馆,茶房给我蜡烛时对我说,警察局要查验我的护照。我说:“他们总算想起来了。”茶房随我走进房间,取了护照。十二点多钟,我刚睡下不久,茶房又敲门了,送了一个大信封来,那是公文。他说:“司法部长向先生问好,请您在明天上午十一点钟前往治安司去一次。”
“你就为这一点事半夜里把我吵醒吗?”
“他们立等回音呢。”
“谁?”
“警察局的人。”
“你告诉他们,我会去的,再告诉他们,半夜以后送这种请帖未免小题大做。”
然后我像努林3一样“吹灭了蜡烛”。
第二天早上八时又有人敲门了。不难猜到,这又是比利时司法部在捣乱。“进来!”
进来了一位先生,打扮得清洁整齐,衣冠楚楚,戴着崭新的帽子,挂着又长又粗的镀金表链,穿着全新的黑上装等等。
我刚穿上一半衣服,因此与那位先生构成了奇怪的对照。这个人一定从早上七点起就在梳妆打扮,目的无非要表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即使这是假象也好。优势当然在他那边。
“请问,阁下是父亲赫尔岑先生吗?”
“这得看情况而定,因为我既是父亲,也是儿子。”
暗探一听大感兴趣。
“我是来找您的……”
“是要通知我,司法部长要我在十一时前往治安司吧?”
“一点不错。”
“其实部长何必劳您大驾,这么早跑来找我?昨晚半夜,他的公文已叫醒过我一次,这还不够吗?”
“那么您会去?”
“毫无疑问。”
“您认识路吗?”
“怎么,您是奉命护送我的?”
“不敢,您怎么这么想!”
“既然这样……”
“祝您早安。”
“再见。”
十一时整,我已坐在比利时治安司司长的办公室里。
他拿着一本记事本和我的护照。
“对不起,我们打扰了您,但您明白,这涉及两个小小的情况:第一,您的护照是瑞士的,但……”他用警察敏锐的观察力打量着我,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但我是俄国人。”我接口道。
“不错,我承认,这使我们觉得奇怪。”
“为什么?难道比利时的法律禁止改变国籍吗?”
“那么您?……”
“十年前我在弗里堡州莫拉特镇的沙特尔乡加入了瑞士国籍。”
“当然,如果这样,那么我是不应该怀疑的……我们现在谈第二个难处。三年前,您申请前来布鲁塞尔,没有获得准许……”
“对不起,根本没有这回事,也不可能有。我从未被比利时驱逐过,如果我怀疑我有权进入布鲁塞尔,那么我对自由的比利时会有什么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