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我等着,”她说,“别花太久时间。”她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全是汗水。
“你确定自己没事?”他问。
她点头。莫斯卡离开。
副官正在讲电话,他的语调很客气,冷漠的脸上认真地冲着这毫无生命的东西彬彬有礼。他挑起一边眉让莫斯卡知道他一会儿就讲完。挂上电话后,他轻快地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莫斯卡有些支支吾吾,他说:“我想知道我的结婚申请有没有消息?”
“不,还没有。”副官客气地说,开始翻一套陆军守则。
莫斯卡又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有没有办法催催?”
副官没有抬头。“没有。”他说。
莫斯卡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要是我去法兰克福,你觉得会有帮助吗?也许你能告诉我应该去找谁?”
副官合上那本厚厚的书,第一次抬起头看莫斯卡,他的语调不带感情,十分短促:“听着,莫斯卡,”他说,“你跟这个姑娘同居了一年,直到禁令取消后六个月,你才交结婚申请。现在突然之间你就急得不行。我没法阻止你去法兰克福,但我可以保证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你知道我对不按规矩办事的态度。”
莫斯卡没觉得愤怒,只有困窘和羞辱。副官换了个柔和点的调子:“只要文件到了,我就立刻通知你,好吗?”听出副官是在打发他走,莫斯卡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人事部办公室,莫斯卡尽量平复焦虑,因为赫拉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赫拉和英格在一起喝咖啡聊天。赫拉取下了帽子和面纱,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啜咖啡,但他能从她闪亮的双眸中看出她正跟英格讲着宝宝的事情。艾迪正靠在椅子上聆听着,微笑着。他问:“进展如何?”
莫斯卡说:“还好,他会尽量。”然后冲着赫拉微笑,之后,他才看了看艾迪。
赫拉戴上纱帽,跟英格握了握手,又跟艾迪握手后,挽起了莫斯卡的胳膊。他们走出办公室穿过空军基地的大门后,莫斯卡说:“我很抱歉,宝贝。”她把面纱遮住的脸转向他,捏了捏他的胳膊,他扭开脸,好像无法迎上她的凝视。
在黎明前一两个小时,莫斯卡从睡梦中醒来,听到赫拉轻声哭泣着,躲在枕头里抽噎,他把她拉过来,让她把头埋在他赤裸的肩上。“非常糟糕吗?”他悄声问。她说:“沃尔特,我觉得痛极了,我觉得痛极了。”说出那些话似乎吓到了她,她开始放声大哭,像个吓坏的孩子一样。
在黑暗中,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控制了她的血液和体内的器官。莫斯卡在空军基地里无力帮助她的记忆令她感到恐慌,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她又重复:“我觉得这病严重极了。”莫斯卡几乎听不清她的话,她的声音中有种奇怪的扭曲。
“我再给你敷一敷。”他说,打开了床头的夜灯。
他看清她时完全震惊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一边脸完全肿了起来,眼睛几乎睁不开,脸部的骨骼有种奇怪的轮廓,令她看上去有点像蒙古人。她捂住脸,他走进厨房弄水做敷布。
城市的废墟上,早晨的阳光直射入约尔艮女儿的眼中,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伸手从装着布拉斯李子的罐中掏黄黄的像蜡一样的水果球来吃,边吃边舔着手指上黏糊糊的果汁。乱石堆的味道刚刚从地上升起。约尔艮坐在她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他特意带她来这块荒无人烟的废墟,好让她吃到这稀有的美味,而不用跟白天照顾她的那个德国女人分享。
约尔艮充满爱意和悲伤地看着女儿的脸庞,她的双眸清晰地显出她的头脑正缓慢地分崩离析。医生告诉他,唯一的希望是把她送出德国,最好送出这块大陆。约尔艮摇头,他在黑市上赚到的所有钱都用在了在他的孩子和她周围世界的苦难之间建一堵墙。但医生让他明白那还不够,这些悲痛仍渗透了过去。
在这一刻,他做出了决定。他要买假身份证明,然后去瑞士安顿下来。那得花上几个月准备,还要一大笔钱。但她会被治好,会长大,生活在幸福中。
她拿起一颗包裹着糖浆的闪亮的浅黄色李子,为了让她高兴,他张开嘴接住它。她冲他微笑,那笑容让他充满爱意和保护欲。在这片废墟中,他女儿看上去就像一棵生长着的植物,双眼空洞,毫无人性的温暖,笑容只是肌肉的抽动。
早晨的空气有些冷,秋天削弱了旭日的力量,改变了大地的颜色,把石堆变成灰色,给它嵌上死掉的褐草。
约尔艮温柔地说:“吉赛尔,走吧,我得带你回家了,我要去工作。”孩子手上的那罐李子滑下去,黏稠的糖浆洒到地上,裹住小块石头和砖块。她开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