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妮斯剪掉了头发/(第10/11页)

“放弃吧,投降吧!你休想耍我,你这个小骗子。你看,你毫无希望了。”

伯妮斯汇聚起身上最后的一丝力量,她在白布下的拳头捏紧了,把眼睛奇怪地眯缝起来,她当时的这个样子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马乔里还常对人提起。

二十分钟后,理发师转了下她的椅子,让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被摧残得如此彻底,她不禁不寒而栗。她的头发本来不是鬈发,现在成了稀疏无力的一簇耷拉在她苍白的面孔两侧。真是奇丑无比——她知道会奇丑无比的。她的脸本来最可爱之处是如圣母般的纯洁。现在已经没有了,已经变得——可怕的平庸——不是做作;只是荒唐,就好像格林威治[14]的村民出门忘记戴眼镜了。

当她从椅子上爬下来时她想尽量表现出微笑——可怜是一场徒劳。她看见有两个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注意到马乔里的嘴形成了一个嘲讽度降低的弧线——沃伦的目光突然冷了下去。

“你们看,”——她的声音突然尴尬地哽咽了——“我完成了。”

“是的,你——完成了,”沃伦表示同意。

“你们喜欢吗?”

有两三个人半心半意地说出“当然啰”,又是一阵尴尬的静默,接着马乔里飞快地转过身去像一条蛇似的向着沃伦盘旋而去。

“你愿意载我去干洗店吗?”她问。“晚饭前我必须去那里取条裙子。罗伯塔是直接回家的,她可以送其他人。”

沃伦茫然若失地注视着窗外很远处的某一点。接着他的视线在伯妮斯身上冰冷地稍做停留,随即转向了马乔里。

“非常乐意,”他缓缓说道。

直到晚饭前看见了姨妈那惊奇的目光,伯妮斯才完全理解了那个设在她身上的可恶的陷阱。

“天哪,伯妮斯!”

“我把头发剪了,约瑟芬姨妈。”

“怎么回事呀,我的孩子。”

“你喜欢吗?”

“怎么搞的呀,伯妮斯!”

“我大概把你吓着了吧。”

“没有,不过明天晚上戴约太太会怎么想呢?伯妮斯,你应该等到戴约家的舞会之后再剪的——如果你一定要剪短发的话你也该等一下呀。”

“那是突然之间决定的,约瑟芬姨妈。反正,这跟戴约太太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

“你不知道呀,孩子,”哈维太太喊道,“在周四俱乐部的最近一次聚会上她读了自己写的文章《青年一代的性格弱点》,对于短发问题她整整讲了15分钟呢。那是她最讨厌的东西。舞会可是为你和马乔里准备的!”

“对不起。”

“唉,伯妮斯,你母亲会怎么说呀?她会以为是我允许你这么做的。”

“对不起。”

晚餐在痛苦中度过。她匆忙地用卷发钳做了下补救,结果只是烫伤了自己的手和头发。她看得出姨妈是又担心又难过,而她姨夫则不停地用伤心又敌视的声调说:“唉,真是的!”马乔里则异常安静地坐在饭桌前,脸上透出一丝微笑,一丝嘲讽的微笑。

那一夜终于过去了。有三个小伙子来拜访,马乔里和其中的一个出了门,伯妮斯和另外两个在一起过得又无聊又失败——等到10点半她爬上楼梯回她的房间时,她才舒心地叹了口气。这是怎样的一天呀!

等她换上了睡衣,门开了,马乔里走进来。

“伯妮斯,”她说,“我为戴约家的舞会感到非常抱歉。我发誓我把它忘了个干干净净。”

“没事,”伯妮斯干脆地说。她站在镜子前,用梳子缓慢地梳着她的短发。

“我明天带你去市区,”马乔里继续说,“叫理发师帮你修一下,你看上去就会很漂亮的。我没有想到你会说到做到的。我真的很抱歉。”

“噢,不要紧的!”

“不过,明天就是你在这儿的最后一晚了,所以我想关系也不大。”

伯妮斯惊讶得止不住颤抖,看着马乔里把她的长发甩到肩头,然后再慢慢地将它卷成两条棕色的长辫子,直到在乳白的睡衣下的她看上去简直成了某个英格兰公主的精致逼真的肖像画。伯妮斯如醉如痴地看着辫子渐渐成形。在马乔里灵巧的手指下,它们如两条懒散的长蛇在缓慢地游移,同时还在闪闪发光——对伯妮斯来说,这份纪念品连同卷发钳和明天将会遭遇到的疑惑眼神将长久地保留在她的心里。她可以看见基·里斯·斯托达德,他喜欢她,设想他会以他哈佛的礼仪来对晚餐时坐在他旁边的人说伯妮斯不应该经常去看电影;她可以看见德雷考特·戴约和他母亲交流了一下眼神,接着就对她表现出道义上的同情。不过也许到明天一早戴约太太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也许就会来张冷冰冰的小便条告诉她别来参加晚会了——大家知道了是马乔里捉弄了她都会在背后嘲笑她的;她的美丽成为了一个自私姑娘的嫉妒心的牺牲品。蓦然,她在镜子前坐下来,牙齿咬住了脸颊的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