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肥 (第23/24页)

竟是自己赔了性命?又市问道:“那么,阿甲夫人是否认为,阿元死得罪有应得?”

原本背对着又市的阿甲缓缓转过身来回道:“又市先生不是说过,没有任何人丧命是值得的?”

“我怎么不记得?”

“我听闻先生曾言————不管什么时候,人死了都不是好事。无论一个人是狡猾还是邪恶,是卑劣还是悲惨,是困苦还是悲怆,苟活都比死要来得强。”这番话可真是天真,阿甲继续说道,“虽然天真,但我亦甚为赞同。这次的事件也是如此。被迫卖身的姑娘们的确可怜。但换个角度看,也可说她们是自作自受,一方愿打,一方愿挨。而将这些姑娘推入火坑的音吉大爷,虽为此感到痛心,但亦是自作自受。无法向阿元夫人表达情意,却又不愿斩断这情根,此外,对众姑娘还诚心善待。让事态变得无可收拾的,正是他的这种态度。至于阿元夫人,若从某个角度审视此事,或许阿元夫人才最可怜。然其所作所为,毕竟是犯下了滔天大罪,若能活着让此事得到解决,无疑最好,可惜两人皆命丧黄泉。若再算上阿叶姑娘的自缢未遂,未免也赔上过多人命。又市先生……人死是不能偿罪的。”

话毕,阿甲定睛直视又市,继续说道:“阿元夫人死于阿叶姑娘之手。即便纯属过失,杀了人毕竟是杀了人。此外,若欲归根结底,阿叶姑娘才是导致此事如此收场的元凶。人幸或不幸,皆取决于自己的行为。阿叶姑娘的不幸,既怪不得音吉大爷,亦怪不得阿元夫人。”

“若是如此,为何要大费周章设这么个局?”又市仍欲打破砂锅追问到底,“不仅如此,还嘱咐阿叶把这当作一场梦。难不成是要她一辈子活在梦里?还真是天真得令人害臊。”

阿甲面露微笑回道:“没错,我们的确将当晚的惨祸转为梦境一场。如真似梦,如梦似真。不过,又市先生,那不过是给世间的交代。阿叶姑娘亲身经历的真相,是如何也改不了的。”

“真的————改不了?”

哪可能改得了?阿叶毕生都将背负这条人命。

“真相存于每个人心中。街坊巷弄间则是有幻有梦。世间一切,均不过是虚无幻影。既然如此,阿叶姑娘今后,就该一辈子活在自己心里的真相中。先生说是不是?”

“反正,世间一切均不过是虚无幻影?”

“是的。我们不过是借造梦于街坊巷弄间,即捏造巷说,尽可能供阿叶姑娘活得安稳些罢了。”

“以三十两的代价?”

“说到这笔损料……”阿甲向背后的角助使了个眼色。是,角助一应声,立即走上前来,自怀中掏出一个袱纱包塞入又市手中。

“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找给你的零钱,又市先生。”

“零钱?喂,什么零钱?”闻言,又市这才收下原本欲推回的袱纱包,解开来看。只感觉这包拿起来沉甸甸的。

里头包的,竟是十三枚小判。

“喂喂——这究竟是……”

是属于先生的银两,阿甲说道:“是今早送到我们店里的。原本有四十两,扣除应向先生收取的二十七两后——就剩下这十三两,在此悉数奉还。”

“送去的?我可没送这种东西去呀。如此巨款,我何来能耐……”

是阿叶姑娘送来的,角助说道。

“阿……阿叶?”

“阿叶姑娘似乎再度卖身了,为此收到了这四十两。”

“这——”又市转头回望,背后当然空无一人。左右张望,当然也不见任何人影。阿叶并不在场。“这未免也太——”

至于她是进了哪家娼馆,还是成了冈场所或宿场的娼妓,就不得而知了,阿甲说道。

“她竟然——将自己给卖了?”

“请别误会,又市先生。阿叶姑娘这回卖身,绝不是为了先生,而是为了遵从规矩。”

“规、规矩?阿叶好不容易才成了自由之身……”

不对。阿叶哪可能得到自由?不,论自由,阿叶原本就是自由的。束缚了阿叶的,正是阿叶自己,往后阿叶也得终生在自己的束缚下度日。

“这、这笔银两……”

“阿叶姑娘并未留下任何书简,仅附上一纸便笺——上书又市先生惠存几个字。因此……这笔银两,是属于先生的。”

是给我的?

阿甲定睛直视着又市。

又市默默地将袱纱包塞入怀中。

阿甲再次泛起一抹微笑。“不知又市先生往后是否还可能帮我们阎魔屋办些损料差事?”

“什么?”

“先生天真的性子以及能逞口舌手腕却奇弱这点,让我认为或可邀先生同我们共事。”阿甲说这番话时,眼中并未带分毫笑意,“其实,方才我亦邀林藏先生同来共事。先生在京都或许小有名气,幸好在江户尚不为人所熟知,这点也正好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