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 (第20/21页)
“没错。”
“还真是可怜。”山崎恢复原本的严肃神情,眼带悲戚地凝视着喝干了的茶碗,“他们俩之所以没打算杀了川津盛行报仇,乃是碍于自己的武士身份。下克上万不可为,杀害继任藩主这种念头,压根儿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俩的脑袋里。”
“难道不怀丝毫怨恨?”
“是人就免不了怨恨。但不管是血海深仇抑或锥心伤痛,弑主这种念头想必是起不了。毕竟他们俩都是愚昧的武士。所以……”
难道武士都如此愚昧?
“并不是空有恨意便能杀人。正如你说的,设个局只要杀了个人便算失败。不过阿又,这回你并非杀人帮凶,就当作是帮了两个傻武士的忙吧。”
“这——”
这也是个诡辩,山崎说道,但不知何故,却开怀地笑了起来:“的确是个开脱之辞,但倘若这番话就将你点醒,我可就要对不起阿甲夫人了。该让你再天真一段时日才是。”
天真?
托你这天真的福,咱们这回才得以成功呢,话毕,山崎高声大笑,并扯开嗓门吩咐掌柜上酒。
“我说阿又呀,想必你对此事已有不少定见,但关于其前后经过,我还得再略作补述。”
“难不成还有什么内情?”还真是不想听。
就别闹别扭了,山崎在又市的茶碗中斟了点酒说道:“首先,关于那川津盛行,由于保密,此人抵达江户一事无人知晓。再者,若是向幕府禀报此人惨遭大蛤蟆吞噬,有谁会相信?故十之八九只能以病死处之。对川津藩而言,其实是正中下怀。”
“正中下怀?”任少主命丧刀下,不,消失无踪,哪可能是正中下怀?
“那少主,其实是川津藩的一大烦恼。不论藩主或家臣,似乎都期望由次男忠行侯继位。”
“可是因——”
与断袖之癖毫无关系,曾任鸟见役的山崎苦笑道:“纯粹是因为其为人。一个窝囊的武士,不一定就是个窝囊的人。但一个窝囊的人,绝对当不了一个好武士。可惜如今的藩主笃信朱子学,说什么也不愿轻易废嫡,只能试图匡正盛行的个性。为矫正盛行那好以嫉妒、怨恨、奸计凌辱他人,甚至可能将之杀害的性子,藩主及家老可谓煞费苦心。但苦口婆心的劝诫,只会使其更感厌烦。这下可好,就连江户家老都不愿同他攀谈。说来既无情又讽刺,如今换来如此结果,大家反而认为是——皆大欢喜。”
“死了个儿子……怎会是皆大欢喜?”世间真有父母如此无情?
完全是出于扭曲的道理,山崎说道:“武士这行的伦理,若非奠基于这些歪理上,是无法成立的。唉,或许这么做的不仅是武士,但执着于歪理而失去常理,绝对会造成差错。”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统统该死。”
“没错。的确没有窝囊就该死,或不如别人就该死的道理。同理,恶人就该死这道理也并不成立。总之再坏的人,死了理应也有人哀悼,但这家伙却无人为其哀悼。你说可不可怜?”山崎继续说道,“方才我也说过这是自食其果,但不代表他就罪该万死。死了无人致哀,反而皆大欢喜,只能说是此人咎由自取。无人为其决定人生,而是此人自己的选择。或许身为一介武士、沦为一个恶人、生为一名男子,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可谓形形色色。尽管或许为数稀少,在扭曲的武家中,仍不乏光明磊落的汉子。”
唯光明磊落,至难度日,曾任鸟见的山崎说道。不难想见,又市回答。
此外,山崎继续说道,并向又市劝酒。又市几乎一点也没喝。“顺利成事的岩见平七,也就是委托人,于事后脱藩了。”山崎说道。
“脱、脱藩?”
“不再当藩士,成了个浪人。”
“何必如此?返乡不就成英雄了?”
“想必是参透颜面、名誉根本毫无意义吧。事实上,阿又,疋田之所以不为盛行的诱惑所动,乃是因其已情钟他人。”
“情钟他人?难、难道……”
“是个男人。”
“那么,那少主的臆测……”
“没错,那恶毒的臆测,其实猜中了一半。疋田有个同为男人的对象,只不过是将这对象给猜错了。”
“还真是糊涂。是否正是因此,才无法就此罢手?”
“当然无法罢手,毕竟人是错杀了。总之关于色道,那少主应该也是略有所觉。不,识错情敌杀错人,事情当然是没收拾妥善。”至于对象是何许人,山崎语带感叹地说道,“与疋田私通的并非其兄岩见左门,而是其弟平七。”
“那么,他们俩因此被迫成了仇人与复仇者?”
没错,山崎说道:“那少主该嫉妒的,其实是岩见平七。也就是说……”
“本该死于其刀下的,其实正是这桩差事的委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