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 (第18/21页)

真是无稽至极,又市说道:“哪可能有这么大的蛤蟆。”

“方才你还说真的有呢。”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又市一把将阿睦推得老远。碰触到阿睦肩头时残留掌心的柔软触感,让又市感到一股莫名的嫌恶。给我滚一边去,又市转身背对阿睦咒骂道。

视线自茶碗移向酒馆门外时,又市在绳暖帘的缝隙间瞥见了山崎的身影。

山崎也正望着又市。目光交会时,山崎露出微笑。真教人毛骨悚然。

“喂,阿睦,求你行行好,上别处去吧。光是听见你的嗓音就够教我头疼了。这壶酒送你,快给我滚——”并未回头看阿睦一眼,又市便往背后递出了茶碗。

谁稀罕你这臭酒!阿睦起身说道:“用喝剩的浊酒就想把人家打发走?当我阿睦是什么了?你这混账秃子,可别狗眼看人低呀。”

阿睦连珠炮似的在又市背后不住痛骂,之后一脚踢开椅子离去。又市将原本递出去的浊酒一饮而尽,待阿睦那泼辣的嗓音远去后,山崎走到了又市面前。

“没打扰到你吧?”

“没,还该感谢大爷助我脱困呢。”

那姑娘生得挺标致不是?山崎先是回头朝门外望了一眼,接着便在又市面前坐了下来。“可是个吓人的婆娘?”

“再怎么也没大爷您吓人。”

这男人的确吓人。

长耳所言果然不假,山崎的剑术甚是高强,在又市所见过的剑客中,想必无人能出其右。

当时——他竟背着众人,来了一阵快刀斩乱麻。

他像一张迎风飘动的碎布,毫无抵抗地钻向对手怀中。直到触上凶器的瞬间,他柔软的身手与亲切的笑容都丝毫未改。山崎似乎是利用对手手中的武器,将对手给制服的。凶器就在牺牲者自己的手上。

不须使的气力,就不该使——原来这还真有道理。根本无须特地带着沉甸甸的大刀威吓人。

“大爷可真是不简单哪。”又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山崎说道。

山崎的笑容下潜藏一股杀气。不,或许这男人就连一丝杀气也没有,便能取人性命。

真正不简单的,是你才对,山崎说道。

“我哪里不简单了?”

“我和大总管原本的计划,的确不够周密。你一番修改过后的,才真正划算。你比谁都适合吃损料屋这口饭呢。”

“划算?”这种差事,哪有什么划算不划算可言?

不,或许此事的确该以划算与否来论断。当然不简单,山崎将酒壶递向又市说道:“拜你的妙计之赐,咱们方能不辜负委托人所托,让仇人保住一命。”

没错,疋田并未丧命。读卖瓦版上刊载的——其实并非真相。

又市说什么也无法接受。毫无罪责反而损失最大的委托人,竟得舍己之命成全大局,怎么想都不对。更何况或许还得拖累五名帮手共赴黄泉。而仇人疋田本就清白,也无须为此偿命。

话虽如此,为保住疋田一人的性命,却得赔上六条命,怎么想都是不划算。

又市为此绞尽脑汁,在聆听林藏的叙述,并帮助长耳准备行头时,终于想出一个良策。他赶紧同阿甲商量。阿甲也决定改采又市的提议。

虽然时间所剩无多,计策还是做了大幅改动。

长耳负责的行头过于巨大,如今要改也是无法。毕竟即使不改,都要赶不及竣工了。原本计划中的把这大蛤蟆挂在决斗场旁的森林里、以火药炸出巨响造成混乱、在竹篱上动些手脚,这些都未更动。

唯独——角色换了。

又市与山崎乘着夜色潜入川津藩江户宅邸,绑架了那名见证人,即继任藩主川津盛行。

山崎的身手的确是超乎想象地矫健。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自藩邸劫走少主,听来像暴戾之举。事实上,这么做并没有多困难。继任藩主此次秘密入城,表面上人并不在江户。而林藏的一番查访,也探出这少主并不受藩士们爱戴的内情,此外,这少主也没什么身手。虽是杀害岩见之兄的真凶,但川津盛行的武艺并不高强。对山崎而言,擒拿他就如制服一个小孩子般轻而易举。

至此,大致上还算顺利。但接下来的,可就是场大赌局了。

又市将假扮成盛行。两人体格相仿,只须换上衣裳、披上包颊头巾,自远处看应是难以辨识。但若碰上与盛行熟识者,或许一眼便要被识破。

只是决斗的时刻甚早。值此时节,清晨六时天色依然昏暗。话虽如此,抵达本所时或许天已大亮了。只不过……

幸好五名帮手不仅无一望向又市,连四目相接都力图避免。继任藩主果然为众人嫌恶,就连藩邸也未派人随侍。

途中步行时,又市力图与五名帮手保持距离。挂在腰上的大小双刀,带起来沉甸甸的。又市这才知道,刀原来有这么重。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士灵魂,不过是杀人凶器罢了,纯粹是为取人性命而打造的沉重铁块。若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