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司机驾驶得非常谨慎。从他操纵辅助闸的动作中,可以感受到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松。如果当时梶川司机也能这么谨慎,那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事故过去一年了,他们举行了一个周年忌日。这是去年那几个遗属联合会的干事提出来的。他们再次和大黑交通交涉,最终确定让所有遗属乘大巴到事故现场举行悼念活动。大黑交通方面当然不敢有什么怨言,食宿费也自然由他们来承担。
车门打开充,当领队角色的大黑交通员工先下去看了看,之后很快又上来了,手里拿着话筒。
“下面,请大家从前排起,按顺序下车。请大家下车时千万不要着急。脚下有雪,容易滑倒,所以请大家一定要扶住门上的扶手,一次一个台阶地下车。”
前面的人按照指示有序地下车了,马上就该轮到平介他们了。
“走吧。”他对坐在靠窗位置的直子说。直子穿着带风帽的黑色大衣。
外面缓缓地刮着风。大概是在车内被空调吹得头昏脑胀吧,刚开始被冷风这么一吹,还觉得很舒服。可是没过多久,就开始觉得脸上生疼了。
“这里果然很冷啊。”平介小声嘟囔道,“耳朵都快冻掉了。”
“这还算冷吗?”直子问道。平介这才意识到,来到这里几乎等于来到了直子的老家。
当初的事故现场已经被完全修复过了。当时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的那些破损的防护拦已经被新的取代了。平介来到新的防护栏前,向下望着当初大巴滚落下去的山谷。
山体的斜面大概有三四十度五右,但是由于眼睛的错觉,看起来是那样的陡。这条通往死亡的滑梯大约有几十米长。在它的另一端,流淌着一条小河。小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眼皮的正下方流淌着。
现在是中午,山体上的积雪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亮得让人眼睛有些疼痛。下面的河水也在闪闪发光。
事故发生在天还有些微暗的大清早,考虑到四周山林的遮光作用,估计当时的山谷里面应该是一片漆黑吧。
平介眼前浮现出大巴在黑睹中咕隆咕隆滚下山谷的情景。仅仅想了一下,他便觉得恐怖得不行,胃猛地抽了一下。无论如何他都不敢想像坐在那个大棺材里滚向谷底的乘客的感受。
周围开始响起了哭泣声。有人冲着谷底双手合十,而直子,只是呆呆地向下看着山坡。
同行的从东京请来的几个年轻僧人开始念经。遗属们都低下头去,陷入各自的悲痛之中,哭声一直没有间断。平介旁边的一位老妇人也开始呜咽起来。
念经结束后所有人都将自己带来的鲜花抛向了谷底。不只是鲜花,还有人投下了死者生前最喜欢的物品。当一只橄榄球被投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更大的悲叹声。估计死者生前是大学橄榄球队的队员吧。
一直盯着谷底看的直子这时抬起了头。
“你能相信吗?”
“相信什么?”
“那个时候,我想到了自己会这样死掉。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确实还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死相——全身有多处被刺透,脑袋会像西瓜一样裂开……”
“别说了!”
“可是,我觉得那样也无所谓。我不能接受的是让藻奈美也一起死去。如果她死了,我就再也没脸见你了,那样实在太对不住你了。我这么说是不是很荒唐?反正我也要死了,根本没必要担心这些。总之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让孩子活下来,即使牺牲了自己,也要让她得救。”说到这里,她又一次问平介:“你肯相信我吗?”
“我相信。”平介答道,“你也做到了,你救了藻奈美。”
“可是只救了一半。”她抖了一下肩膀。
平介心中暗想,剩下来的就是我的使命了。守护好藻奈美的身体和直子的心——这就是我的使命。
“你们这群混蛋!”有人情绪失控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失去了双胞胎女儿的藤崎。他将两手围成扩音器,再次喊了声“混蛋!”
大概是受了他的刺激,有几个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当然了,他们所喊的内容形形色色。有个女的喊了句“永别了!”。
大概是条件反射的作用吧,平介也想喊了。他想出的一句话是“安息吧!”,他自己觉得这句话还可以。
他面向山谷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直子拽住了他的衣袖。
“太俗了!”
“啊,是吗?”
“是。我们走吧。”
直子说完便向大巴走去,平介跟在了她后面。
悼念旅行回来的第二天是小学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在个古旧的礼堂里举行。平介坐在后面的家长席中间,目不转腈地看着小学毕业生们一个个地登台领取自己的毕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