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7/20页)

“比方说,高大的建筑。”玛丽修女几近绝望地说。

扬先生盯着修女。他印象中也就“联邦及莱斯特银行办公楼”还算比较高。

“我想你们肯定参加露天派对吧。”修女说。

啊。扬先生总算是踩在实地上了。迪尔德丽特别喜欢这玩意儿。

“经常。”他深有感触地说,“你知道,迪尔德丽给他们做果酱。而我多半要帮忙处理那些白象[9]。”

玛丽修女从没想过女王的白金汉宫社交圈中还会有这些东西,不过这种厚皮动物倒也挺合适的。

“我想它们是贡品吧。”她说,“我读过一些书,似乎外国权贵就会送她类似的东西。”

“抱歉,您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皇室家族的忠实拥趸。”

“哦,我也是。”扬先生说。他感激不尽地跳上这块崭新的浮冰,算是暂时从令人困惑的意识河流中解脱出来。是的,谁都知道点皇室家族的话题。当然,是指那些努力干好本职工作的正经皇室成员,比方说向民众挥手致意或者主持桥梁竣工仪式。可不是整晚狂歌纵酒跳迪斯科,然后冲着paparazzi吐口水的那些。(也许我们在这儿得提一句,扬先生始终以为paparazzi是某种意大利地摊,而不是狗仔队。)

“太好了。”玛丽修女说,“我还以为你们对英国皇室评价不高呢,不是有过革命什么的嘛,还把茶具都倾倒进河里。”

修会信条鼓励修女们每时每刻都要把心中所想唠叨出来,所以玛丽修女继续喋喋不休。但扬先生已经不行了,而且他现在累得操不起这份闲心。宗教生活可能会让人变得有点古怪。他希望扬夫人赶快醒来。玛丽修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中,突然有个词扣动了他希望的心弦。

“我是否有可能喝上一杯茶,如果可能的话?”他冒昧地说。

“哦,天哪。”玛丽修女抬手捂着嘴惊呼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扬先生不予置评。

“我这就去泡。”她说,“但您确定不是想喝咖啡吗?下面有台自动贩卖机。”

“茶,谢谢。”扬先生说。

“看来您真快变成本地人了,不是吗?”玛丽修女匆忙走出门时,快活地说了一句。

扬先生瘫坐在椅子上,独自陪伴着熟睡的妻子和两个熟睡的婴儿。没错,肯定是因为天不亮就起床,以及跪拜祈祷什么的。当然,都是好人,但的确不是特别正常。他看过英国著名导演肯·拉塞尔拍的《恶魔》。那里面也有些修女,讲的是一个由恶魔控制的修道院。这种事当然是胡编乱造的,但无风不起浪……

他叹了口气。

这时婴儿甲徐徐醒转,并决定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扬先生已经好些年用不着安抚号哭不休的婴儿了,而且他从不是这方面的好手。另外,扬先生素来尊敬温斯顿·丘吉尔爵士,而拍打小号丘吉尔的屁股实在有失体统。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他疲倦地说,“过段时间,你就会适应了。”

婴儿闭上嘴巴盯着扬先生,就好像他是位负隅顽抗的敌军将领。

正当此时,玛丽修女把茶拿了进来。尽管身为撒旦信徒,但她还是周到地找来一个餐盘,准备了些糖霜小点心放在上面。这是那种你只会在某些什锦茶点套装的最下面找到的点心。扬先生那块就像医疗器具一样精致,上面还有个挂满糖霜的小雪人。

“我估计你们大概没有这种食品。”她说,“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小甜品。我们称之为小——点——心。”

扬先生刚要开口说“哦,我也是,我们卢顿人也这么叫”,但另一位修女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她看着玛丽修女,意识到扬先生从未见证过邪恶五芒星的美妙,并非撒旦信徒,所以只是指着婴儿甲挤了挤眼。

玛丽修女点点头,也挤挤眼。

那位修女把婴儿推了出去。

在人类的各种信息交流手段中,挤眼可以说奥妙无穷。你可以通过挤眼说很多话。比方说,这位修女说的是: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婴儿乙已经生出来了,我们也做好了调包的准备,你却把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被称作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推到这儿来,喝什么茶!你知道我都快急疯了吗?

而根据她的理解,玛丽修女挤眼的意思是:

这就是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被称作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我现在不能说话,因为有外人在。

另一方面,玛丽修女感觉对方那一挤眼的潜台词更像是:

干得好,玛丽修女。自己一个人就把婴儿调了包。现在把多余的孩子指给我,我会把他推走,让你和尊敬的美国文化专员阁下继续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