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第9/20页)
当然,从大面上讲,他是赞成末日之战的。如果有人问他,你这些世纪一直在人间敲敲打打缝缝补补是为了什么,那他会说,哦,是为了世界末日大决战和地狱最终的胜利。但努力工作引发战争,和战争最终爆发,这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克鲁利早就知道自己会亲历世界末日,因为他是不朽的,所以没有其他选择。但他希望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后。
因为克鲁利挺喜欢人类的。对恶魔来说,这是极大的堕落。
哦,他一直努力让人们短暂的生命变得更加悲惨,因为这是他的工作。但克鲁利想出来的东西,还不够人类自己想出来的一半坏。他们似乎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大概当初就是这么设计的吧。人类诞生在一个处处与他们为敌的世界上,然后又穷尽自身大部分精力让这世界变得更糟。很多年前克鲁利就发现,要想干点能从乌烟瘴气的大背景中凸显出来的邪恶勾当,真是越来越难了。在过去的千年中,他曾几次想给下界发个口信,就说:“你们看,咱们干脆放弃算了。咱们最好关闭炼狱、地狱和其他所有部门,直接搬到上面来。咱们干的事,没有他们自己干不了的。而他们干的事——很多都涉及电极,咱们永远也想不到。他们有咱们缺乏的东西。他们有想象力!当然,还有电。”
曾有个人写过这句话,不是吗——“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是莎士比亚,还是什么人来着?
克鲁利曾得到西班牙宗教审判所的嘉奖。他当时在西班牙,主要是在高档社区的小酒吧里闲晃,等奖状寄到手里才知道这码事。他去看了一眼,然后回来足足醉了一个星期。
那个希尔罗尼玛斯·博斯[11]。真是怪胎!
但你刚觉得他们比地狱还邪恶时,这些人又能显出连天国都不可企及的优雅与慈悲。而且经常就是同一个人。当然,这就是那什么自由意志。真操蛋。
亚茨拉菲尔曾试着跟他解释过一次。那是在1020年左右,他们刚刚达成那桩小小的“协议”。关键是,天使说,关键是一个人为善作恶全凭自己心中所想。但像克鲁利这样的人,当然还有他自己,是一开始就被定好基调的。人们不会变得绝对圣洁,他说,除非他们同样有机会变得全然邪恶。
克鲁利考虑了一段时间。直到1023年前后,他说,等等,嗯,除非你把所有人摆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话才算正确,对吗?你不能把一个人扔在战争地带的小泥棚里,指望他表现得和生在城堡里的人一样好。
啊,亚茨拉菲尔说,这其实是个优势。你的起点越低,机会就越多。
克鲁利说,这是扯淡。
不,亚茨拉菲尔说,这是不可言喻。
亚茨拉菲尔当然是敌人。但做了六千年敌人,多少也算是段孽缘。
克鲁利伸手拿起车载电话。
作为恶魔,当然意味着你没有自由意志。但跟人类混了这么久,总会沾上点他们的习气。
扬先生不太喜欢戴米恩、乌姆伍德,或是玛丽·饶舌修女的其他建议,这当中涵盖了半个地狱的名号,以及好莱坞黄金年代所有影星。
“好吧。”她最终有点痛心地说,“我觉得埃罗尔没什么不好。或者加里[12]!都是很好的美国名字。”
“我喜欢更,嗯,更传统的感觉。”扬先生解释说,“我们家总是取那种简单又好听的名字。”
玛丽修女笑了起来。“这没错。要我说,老名字总是好名字。”
“一个得体大方的英国名字,就像《圣经》里那些人。”扬先生试探着说,“马太、马克、路加、约翰。”玛丽修女听了这些圣徒的名字,忍不住直往后缩。
“可我觉得这些都不是特别好的《圣经》人名。”扬先生继续说,“感觉像是些牛仔和踢足球的。”
“扫罗不错。”玛丽修女尽量妥协,说出了第一位以色列王的姓名。
“我不想要过于老式的名字。”扬先生说。
“或者该隐。听起来挺时髦,该隐,真的。”玛丽修女建议说。
“唔。”扬先生似乎不太相信。
“反正也还有……嗯,也还有亚当。”玛丽修女说。这应该够安全了,她心想。
“亚当?”扬先生说。
让我们想象一下,拜魔教修女们秘密找人收养了那个多余的婴儿——婴儿乙。他被养育成一个正常、快乐、笑口常开的孩子。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在那以后,他会长大成人,过上正常而富足的生活。
这是个不错的思路。也许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让你的思绪继续发散,想想他小学得到的拼写奖章、他平凡但又快乐的大学时光、他在塔德菲尔德及诺顿建房互助协会薪资管理部门的工作,还有他可爱的妻子。也许你还会想象出一些孩子,以及某种爱好——修复老旧摩托车,没准儿还包括养热带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