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有梦为马](第4/8页)
这只鼓后来在阳朔丢失了。我希望找到它的这个人,也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不知道这只鼓存留在世界何方,可能在天涯海角的某一个小酒吧,你们记着,上面有行字叫做“伴我行天涯”。如果你们见到的话,走过去拍一拍,这只鼓的声音跟世界上任何一只鼓都不一样,我一直相信这只鼓上寄托了他的灵魂。
有一年,他祭日的时候我们去祭奠他,我们在拉萨河边放爆竹,然后我抽烟,点烟,放了一排烟。我们往水里扔花,流水太湍急,花没有顺流而下,却在原地不停打转,像在跳一段胡旋的舞。
我谢谢他曾经给予我这个鼓,谢谢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谢谢他促使我坚定了徒步卖唱的旅行方式。从而让我有机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建筑人生旅途中的幸福感。
多年的卖唱旅行,使我结识了很多流浪歌手,后来我们组建了一个小小的乐团,叫做“游牧民谣”。我们说,音乐是羊,在赶着羊游牧的路上,我们经历不同的丁字路口,同行的都是勇敢的人,有意思的人。
我认识的第一个流浪歌手,也是我在拉萨的第一个合伙人,叫做彬子。
他是北京通县的农民,木匠活做得很好。那一年,他抱着吉他流浪到了香格里拉,他在香格里拉差一点儿死在泥石流中,从香格里拉又九死一生地到了丽江。到丽江后,我们在丽江的四方街打了一架,打完架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不打不相识,我们喝酒喝得很high,聊得也很high 。后来我在丽江得了重病,躺在床上—甚至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
他过来看我,带了一个烧饼,他说:“你看我来看你,是带了重礼来的。”
两层油纸打开,他把那只烧饼递给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他那一天所有卖唱的收入。他买了一个烧饼给我,所以那天他就是饿着的。
一年之后,我又在拉萨遇见了他。那时,他在藏医院路的街角卖唱,我就陪他一起卖唱。那时我有个习惯,会把银行卡、所有现金都留在济南,只带一张单程机票出发。我先飞到成都,到了成都之后,
徒步或搭车,想尽一切办法进藏。我们当时在街头一起卖唱,后来无意中我们聊到了理想。
我问:“彬子,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他说:“能开成一个酒吧的话,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我说:“好啊,那我们就开吧。”
那时,我们身上全部的钱加在一起是五百块。五百块钱—酒吧果真开起来了。他木匠活做得非常好,我们跑到拉萨近郊去找木头,找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木头方子,先把它们铺在地上,想办法把它们固定住了,然后拿斧头砍,拿刨子刨,后来地面居然非常平整。开业的时候,很多朋友都认为我们买的是实木地板,他们问我从哪儿买的,说木纹很漂亮。
当年那个酒吧,叫做“浮游吧”。很多年后,有人说拉萨的“浮游吧”代表了拉萨的一个时代,它记录了在火车开通之前,产业结构翻天覆地变化之前,飘荡在拉萨的“拉漂们”的简单快乐状态,承载了太多奇妙的回忆。后来我看《诗经》,在《蜉蝣》篇里写道:蜉蝣之翼,采采衣服,麻衣如雪,于我归息……但这个酒吧后来没有了。
当时酒吧的内部装修也是我们弄的,我们两个流浪歌手真的没钱,问人家赊了颜料,把整个酒吧刷成了西红柿炒鸡蛋的颜色,黄一块红一块的。后来,我又赊了点儿墨汁,我大学学油画专业,还算会画画,就用了两天的时间,把整个酒吧墙上全画满了画,装修效果还不错。
我们是第三代“拉漂”,我在一面墙上画满了那个时期拉萨的“拉漂们”。画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火车开通以后,拉萨就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拉漂”了。
酒吧刚开业的头一天,我们没钱进酒水。大家过来看我们,可也都很穷,他们每个人就抱一箱拉萨啤酒过来,我们总共攒了二三十箱拉萨啤酒。开业卖酒,我们就靠那些拉啤在卖。那时,大家就想做一个比较纯粹的酒吧,也不单为了挣钱,就想给流浪歌手们提供一个落脚平台,所以打出了一个招牌:只要你是流浪歌手,流浪到了藏地,我们管吃管住。所以后来就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歌手比客人还要多。最多的时候,有七个歌手七把吉他,只有两三个客人。大家总是要吃饭啊,怎么办?那就跑到街上卖唱去。后来,我发现每天卖唱挣的钱,好像比酒吧挣的钱要多一些。
那个时期,有很多人专门过来投奔我们,浮游吧,这个拉萨的小酒吧,也迎来了流浪歌手大本营根据地的第三位主人,赵雷。
赵雷那时在后海银锭桥唱歌。他背着一把吉他跑到拉萨做我们的合伙人,然后跟着我们一起在街头卖唱。我那时听他唱歌,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