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有梦为马](第6/8页)
很多时候,流浪歌手呈现了这样一种状态:可能我的脸会很脏,可能听我唱歌的人未必会衣冠笔挺,听歌的人可能只是一帮藏地小孩,但当我在唱歌的时候,我会发现,我不仅是在玩音乐,同时也在玩我的人生。
在后藏日喀则地区的一帮捡垃圾的小孩子,他们听我唱完歌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橡皮筋包扎的一小摞钱,全是一毛一毛的纸币,每个人抽出一毛钱放在我面前。
那天,我的同伴哭得很厉害。
那天,有一盏路灯,打在我的头上,昏黄昏黄的灯光下,小孩子们脸很脏,鼻涕疙瘩都有。我可以用圣洁这个词吗?他们给我心灵的这种触动,那一刻让我终生难忘……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幸福,人与人之间的这种认可,抛弃了年龄,抛弃了社会标签,让人很幸福。
大军是丽江流浪歌手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人物,他是仫佬族人。
他一路从广西流浪到了大理,从大理流浪到了丽江,一路卖唱,颠沛流离了十几年。他的人生我看不懂,显然他一直都很开心。他曾用七八年的时间攒了16 万块钱,然后拿16 万块钱去做了一张专辑,一分钱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做完这张专辑之后,他在丽江街头卖这张专辑,卖得还不错,但凡回笼出了一部分钱之后,他又拿这钱继续去录歌,录完之后,继续在街头传播。
他唱歌的状态非常好,而且人长得非常帅,像梁家辉。有一天,我喝了点儿酒,我说:“兄弟我再不济也算是个搞传统媒体的,我帮你做一下推广吧,帮你做一下宣传吧。”
他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子,我在做我觉得很开心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通过那种途径、那种方式,让我挣很多钱?”
一开始,我觉得他在说假话,但后来发现他是个认真生活、诚实面对自己的人,那是他真实的想法。如果你们去丽江的话,可能在街头还会碰见他,他很辛苦,每天到了晚上十一点还在街头唱歌,卖他包装精美的、十几万块钱制作出来的那张专辑。
他是一个很幸福的男人,我觉得他最有资格享受《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他的爱人是一个胆子很大、在我来看非常牛的女人。她是一个大学生,去丽江玩的时候认识了他,回来迅速结束了自己的学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在城市里边非常优越的生活,来到他的身边,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恭喜他,去年他有了一个宝宝。他们每天一家三口坐在街头,唱着自己的歌,来挣每天的饭钱。大军很爱他媳妇,但凡他每天挣的钱能够多出来150 块,他就要给自己的爱人买一条花裙子,碎碎的绣花裙。据说现在整个衣橱都已经放不下了,他的爱人跑到我这来抱怨:“你劝劝他吧,他跟我买点儿别的也行啊……”我想这是这个流浪歌手表达自己情感最好的方式了—你爱我,我爱你,我每天要给你买一条花裙子穿。
我在丽江认识了那么多流浪歌手,他们之前的社会身份、职业背景不尽相同,可能跟我们很多人有点儿重叠:乔以前是机场的机电工程师,现在是白衣飘飘的流浪歌手;小植是一个民谣神童,当他唱歌的时候,你会发现他像是一个40 岁的男人在讲他的往事,而他的实际年龄只有19 岁;路平是个西安男人,他放弃了公务员的生活,跑到丽江开了一家叫做低调的酒吧。我问过路平为什么能走出这一步,他回答:“就像佛家讲三千烦恼丝一样,在这个世俗的实用主义者扎堆的社会中,我做的事情越多,我的烦恼越多,我不希望自己烦恼太多,我希望过得稍微简单一点儿。”
我完全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你可以笑话我,胸无大志,没有追求……但是你换一个角度来想一下,什么叫做理想,什么叫做追求?
人们现在追求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满足欲望而已吧。
财色名食睡,体面的受人尊敬的生活……演给谁看,做给谁看,别人觉得你过得好就好吗?你这半辈子扪心自问,真正觉得特别舒心、特别开心的日子有几天?
我问过很多职场中人,我问他们,真的掌声如雷,你就很开心吗?
这种开心会持续多长时间?你内心真正安宁的时刻又有多少?不要想那么多虚荣的东西好不好,人为什么不可以活得稍微自私一点儿?
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儿离经叛道,但当下的我坚持我的看法。
我有一个作家朋友叫陈岚,她加入了我们游牧民谣,我们一起巡演到了澳门大学,她以我为原型写了一本书《小艾向前冲》。在那本书里边,她在笔端做了一下探讨:一个主持人貌似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不错的收入、体面的生活,为什么愿意来做那样一些事情。她后来的结论是,那个主持人终究是要回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