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浪歌手的情人](第10/12页)

路过的人恣意欢狎,回头却指责古城的艳俗、肉欲的洪流、浪子的滥情,却总不肯正视己身扮演的角色。来期许心动的人们,来体验新生活的人们,来疗伤的人们,本质上你们都是伟大的消费者。别惋叹自己在这个古城里分泌的多巴胺,本质上,那些都是你构架故事的一部分,古城以及里面的常住民都是配角,本质上都是在被你消费。你以为只有你受伤,只有你损失吗?浪子就不是人就没有心就不配期许真爱吗?你以为只有自己在埋单吗?!

足够有勇气的话,初心够净洁的话,你会这么矫情吗?

和那些艳遇消费者不同,第三个女孩子爱上的是流浪歌手大军,赌上的是自己的整个青春。

她嫁给了他。

她基本算是慕名来听大军唱歌的那一类人,本想在街边站一会儿,买张碟要个签名就去吃丽江粑粑、冰粉凉宵、烤玉米炸洋芋的。结果第一首歌听完,人就傻在月亮下面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空气,只剩下一个抱着吉他的胡须男坐在水云间。

她那时的神情,应该和别的过路女人不同吧,胸腔里有咚咚的雷声,眼睛里有星星,脸上还带着没完全代谢干净的孩子气,新买的薄薄绣花裙扑扑簌簌在晚风里……没喝酒就醉得双颊绯红。

一个晚上的失眠就让她长大成人了。她的身体还是孩子,却有了一颗百转千柔的女人心。她开始尾随着他,一个夜晚接一个夜晚默默地听他唱歌,眼里全是敬仰和爱意,心中满是绮丽童话的序言,人却永远远远地站在角落。

就像洪启的歌词说的那样:

我站在你梦里看着你把我想/ 我站在你心里看着你的迷茫

我望着你身影寂寞时摇晃的模样/ 我想着你唇红黑夜里孤独的流淌

我站在远远的那个角落/ 我蹲在远远的那个墙角

我站在你妈妈看不到的地方/ 等着你……

一夜夜辗转不寐,一天天跟踪尾随,那个遥不可及的男子是星系的轴心,让她沿着轨道不停公转,让她不停自转到晕头转向。爱煞了这个男人,却始终没勇气上前搭讪,她在他身上耗光了累世劫摞起的暗恋。

直到某一个擦肩而过的五一街转角,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一个垂下眼帘一个抬起眼睛,两两相望。

这一望,司马光砸缸。

她回去终止了学业,告别了热衷于读陆琪大妈的玩伴们,把所有漂亮衣服送人的送人处理的处理,背着铺盖卷儿来了丽江。她甚至还拎着一只超大号的电饭煲。她说:“从今天起,我给你做饭吃。”

大军应该是她爱上的第一个人,她是一颗爱上榴莲的甜瓜。

奇妙的是,她居然获得了双亲的祝福:“去吧姑娘,好好和他过日子。”

她很认真地去过她的日子了,她给他生了个孩子。

我见过她的父亲,一个和蔼的小老头,一笑满脸的皱纹。老头把小外孙放在膝盖上,骑马一样地颠着,身旁一壶普洱茶。他说:“两口子么,肉吃得,菜也要吃得……”

老人家应该阅历过半世沧桑无常,能欣许这门亲事,真是个神奇的老人家。他向我夸孩子的下巴长得像大军,我吭哧了半天不敢接话,见惯了大军满脸的胡子,现在这个小家伙脸肉嘟嘟的、滑溜溜的,看起来实在不像。大军整天把孩子捧在脸上蹭来蹭去,孩子的脸居然没被蹭破,小孩子真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一切润滑得像颗巧克力糖果,带有馥郁的果仁儿香,那是童话的味道。

自此,由她陪着大军在街头卖唱,天天听他唱一样的歌,谁也没有她听得认真,推销碟片也没有人比她更敬业,那口气那神情,俨然在推介格莱美金曲。稍微有人表露出不认可大军的音乐的神情,她就目光如电地两把利剑狠扎过去,仿佛有人在剜她的肉。

有一回,我开玩笑点评我们游牧民谣诸位歌者的作品:路平是摇滚底子民谣皮,靳松是苦逼苦逼再苦逼,小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大军是糙老爷们儿玩旖旎……

她听了以后几乎和我翻脸,炒的菜里辣椒比平时多了两倍。

我向她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眼泪都辣出来了,我错了给杯水行吗……我错了,能不给滚开水吗?”

有她为伴,大军的卖唱生涯一下子变得天雨宝华缤纷而落。和之前的随意吟唱不同,大军抱着琴的姿势居然变得挺胸凹肚。他开始习惯唱歌的时候微微侧向她那一方,开始习惯冲着她呼呼哈哈的男子气地笑。

有被感染的旅人在微博里描写他们:多么幸福的歌者,最忠实的粉丝亦是自己的家人,琴盒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外公为小外孙挣的奶粉钱……这位仁兄认为她是大军的女儿?! 这种说法是坚决错误的!虽然很像,但我们要假装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