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死之前,我们都是需要发育的孩子](第4/7页)
所以,2013 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去过成都。
当年,宽巷子里阿郎烧烤时期,鸟人鹏鹏和阿狼喜欢带我喝一种叫煮啤酒的玩意儿。热热的,里面还放上姜丝,用小陶碗端着喝。大家一晚上可以喝掉几大壶,喝大了就在巷子里跑着唱歌,有一回甚至很神奇地从长顺街唱到了锦里。
阿狼很喜欢找我聊天,但喝大了以后,我完全听不懂他在用哪国语言说些什么话,后来次数多了,才知道他在和我讲他背包路上的那些经历。
关于背包旅行,阿狼开始玩儿的时候,背包客这个概念还没有在国内风行,他完全是一个人的寂寞旅程。于他而言,他的背包旅途根本没有结伴这一说,也没有青年旅舍,只有雪野上回头时的两行足迹。
阿狼貌似在很多年前从广东沿着海岸线走到过大连,又好像不止一次去过只有隐士才涉足的终南山最深处地域。他和我描述过内蒙古牧草最丰美的乌珠穆沁,还有他骑过的马。等我有机会去的时候,只看见斑斑斓斓的草皮,以及嘉陵摩托车。等他基本收山隐居成都的时候,我们这帮人才晃晃荡荡地刚刚开始出行。
阿狼很缅怀年轻时的背包生涯,他拜托我写首诗在他烧烤店的墙上,用以纪念青春。我憋了一天没写出个字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2005 年,我在藏地行走的时候,写了一首歌《背包客》,回到成都,我拍着手鼓把这歌唱给他听,他居然听哭了。我说:”哎呀,你真是一只爱感伤的老狼啊。他说:“哎哟,这首歌怎么那么像在唱我啊。”
我送他一个小手鼓,把《背包客》的歌词全部写在鼓面上:
正面看我是穷光蛋/ 背面看我是流浪汉/ 我享受孤独总人在旅途/ 我女朋友说我没前途/ 我不主动不拒绝不要脸/ 我艳遇多得可以写本书/ 我是最牛的背包客/ 我走过墨脱爬过K2/ 我想自由自我自娱自乐自唱自歌/ 纵然跌倒我不服输/ 我向来只爱陌生人/ 我从来不走寻常路/ 我想造一栋小木屋/ 面朝雪山背靠着湖/ 我想养几只流浪狗/ 门前再种上几棵树/ 我想自由自我自娱自乐自唱自歌……
那鼓现在还在,摆在他的阿狼川粤混搭私房菜馆里。而早前的宽巷子阿郎烧烤,早就变成历史了。
阿狼烧烤是在宽巷子改建中期关门的。
当宽巷子开始改建的时候,成都人忽然开始怀旧,纷纷来告别这条老街。当时,整条街被挖成了大沟,人只能站在沟边的黄泥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龙门阵依然还存在,只是被挤压在了屋檐下窄窄的一溜,彼此说话要扯着脖子,使劲儿扭头。
鸟人鹏鹏那时在沟边请我吃杨姐饺子,给我讲成都少城的历史。
他说:“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后悔改建宽巷子的。”
那时候,有个朋友天天去给宽巷子拍照片,从破土动工的第一天一直到街道封闭施工,再到新宽巷子重新开街。她以纪录片导演的精神坚持拍摄,记录始终。那些照片,我后来有幸按照日历顺序一张张看过,从绿荫老墙的宽巷子到现代商业街式的宽巷子。她拿出一张北京后海酒吧街的照片让我和现在的宽巷子比对,我们坐在东门大桥的胖妈烂火锅店里哈哈笑了好一会儿。
她和我说:“我将来会给我的孩子看这些照片,告诉孩子妈妈为什么会带你离开。”
我和她一起打车去双流机场。我继续我的东奔西跑,她开始她的去国离家—拖着装着相片的大箱子,带着四个月的身孕。分别前, 我问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太孩子气了,她说:“当个孩子不好吗?到死之前,我们都是需要发育的孩子。”
我们拥抱了一下,自此相忘于江湖。
关于宽巷子,鸟人鹏鹏说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后悔,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开始后悔了。
需要去后悔的,岂止是一条宽巷子。真的有那么难吗?不过是停下脚步,等等灵魂,不过是勒住奔马,正正衣冠,不过是勇敢一点儿,像个诚实的孩子一样去长大。
不知道那个爱拍照片的孩子现在过得怎样,不知她和她的孩子现在身处何方,那里的人们是否崇尚反思。
认输,你就赢了
我开始徒步或者卖唱穷游藏地的时候,鸟人鹏鹏正开始爬雪山。我还没把进藏线路全蹚完时,他已经是四川户外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登山家了。
这让我很奇怪。当时一套基本的雪山攀登装备大概要一万多,加上技术装备,至少也得两三万。无法否认登山是有钱人的运动,这对当时银行户头从不过万的鸟人鹏鹏来说,肯定是个天文数字。
我不太理解雪山对他的诱惑。他忽然就开始疯狂迷恋登山的感觉,装备、技术、危险都没能阻挡他忽然加快的脚步。为了能继续参与这项运动,他甚至把报社的工作辞了。他去了一个俱乐部当高山领队,一边带菜鸟登山,一边挣装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