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两年的岁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两年,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多,纪家的夜晚不再笑闹喧哗。纪访萍在大学毕业后嫁给了亚沛,能有个在婚前不出问题的婚姻,纪醉山夫妇已经谢天谢地。他们夫妇永远忘不掉访竹那日兴冲冲和未婚夫出去,回来时却简单明了地用一句话,对纪家像投下个炸弹般爆炸开来:

“爸爸,妈妈,不要准备了,没有婚礼了!”

丢下这炸弹后,她就那样深沉地把自己埋在沙发深处,急得全家暴跳如雷,她却静悄悄地不言不语,直到醉山要拨电话给冠群夫妇找飞帆,她才跳起身来压住听筒,用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又那么真挚而凄凉的声音说:

“不要打电话去,求你们!他已经够痛苦了,他面对的问题、折磨和困难比我多得多!求你们,别再问了!不是他取消了这婚姻,是我!爸爸妈妈,你们本来也不赞成这婚姻的,是不是?何况,结婚并不一定是喜剧的结果,分手也不一定是悲剧的开始。我很快乐……”她掉下泪来。“只要你们不追究,我很快乐!”

醉山夫妇被她弄得手足失措而又惊诧达于极点。最后,还是亚沛跑来,揭穿了所有的谜底——他从他哥哥嫂嫂那儿听到了最完整的故事,也见到了这故事的另一主角——微珊。醉山夫妇都不说话了。人生,有的是奇奇怪怪的故事,为什么,偏偏要轮到纪家来承受?偏偏要轮到像访竹这样纤柔的女孩来承受?纤柔?纪醉山事后想了很久,访竹真像她外表那样柔弱吗?不!能在短短数小时中,拔慧剑,斩情丝者,世上真有几人?不,访竹是坚强的,访竹都能坚强如此,身为父母者还能不支持她吗?

于是,那一段尴尬、困难、挣扎的日子……终于成为过去了。同时,大家都有了默契,包括亚沛在内,他们对飞帆的一切开始只字不提,好像这个人在纪家从未存在过,在世界上也从未存在过。连他的发展,大家也不过问,虽然访竹确实守信,在第二天就把那有玫瑰花环的婚纱和礼服,派亚沛送到晓芙家去了。

两年了,对访竹来说,她觉得自己像经过了一场生死般的修炼,她成熟了。那个为哈安瑙掉眼泪的小女孩,那个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流泪的小女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强、稳定、独立的女人。不过,在她内心深处,依然有那么柔软的一部份,深藏着,深埋着,不为人见,不为人知。但,两年来,除了成为她妹夫的亚沛,纪家和所有飞帆的朋友都不来往了,包括晓芙夫妇。人,朋友总在一个时期一个时期地改变着。访萍婚后,和亚沛也组织了小家庭,姐妹间依然来往频繁,那默契始终存在——她们绝口不提顾飞帆,甚至,不提冠群夫妇。

访竹成了报的女记者,两年内,她已是报社的红人,她深入各阶层,永远能采访到别人采访不到的新闻,她努力,肯干,忙碌,下笔迅速,而每次,她采访到的新闻总比别人写的更有人情味。她奔波在人与人之间,有时,她也会激动,为一个残废孩子,一个放弃生命的年轻人,或一个不可挽救的悲剧……她会激动得跳脚,涨红了脸喊:

“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所有的悲剧,都可以在来得及的时候,预先制止!”

她的上司——采访主任刘楠,曾经笑着说:

“纪访竹,她是个矛盾综合体!她的坚强,和她的脆弱,常常会在一刹那间同时爆发,每当这时候,她的眼睛就会闪出一种奇特的光来——那是她最美丽的时候!”

报社同仁,常等待一个故事的开始——或结果,大家都认为刘楠对访竹的欣赏已远远超出了上司和下属的距离。可是,访竹莫测高深,刘楠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发展。最主要的,报社盛传过,访竹以前有“礼堂逃婚”的记录,据说,有某实业家为她大大倾倒,已经发了请帖,走上了结婚礼堂,访竹却临阵脱逃了。像访竹这种女人,好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家传说归传说,却没有人敢去正面证实它。只有一次,刘楠提了提,访竹却笑了,笑得美丽而又若有所思,她没回答,只说了句她很爱说的话:

“所有的悲剧,都可以在来得及的时候,预先制止!问题只在于大部分人不去制止。”

“那么,”刘楠问过,“如果确有逃婚的故事,不算是悲剧了?对你或对他?”

她瞅着他。

“你想呢?”她记者化地反问,然后跑走了。

纪访竹是个闪亮的发光体,她永远让人眩惑,也永远让人看不透。世界上所有发光的东西,都会吸引人注意,然后闪耀得让你看不清,这就是纪访竹。

这天午后,“经济部”有个重要的酒会。刘楠和访竹代表报社,都出席了。这酒会真盛大极了,几乎所有政界、商业界的人都参加了,酒会中衣香鬓影,人群拥挤,刘楠必须紧盯着访竹,才不会被一波一波的人群冲散。与会的贵宾几乎都带着夫人参加,所以,贵妇们像服装竞赛似的穿得一个赛一个的华丽,相识的人彼此聚在一块儿聊天。穿着制服的侍者穿梭于宾客之间,递给每人鸡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