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舒卷从容一片云傅耕野口述(第2/5页)
我的祖母是佟佳氏,她也会写文章,也会刻图章,还会算命,星相学么,那会儿说是克八字儿吧。光绪二十六年我的父亲跟着慈禧到西安,注48我的祖母也去了,当时她在西安刻了两个图章,一个是纪念雁塔,“曾为雁塔寻碑刻”,一个是她会画竹子,有一个图章上是“诗竹友人”。这两个图章我小的时候都还有,后来家里头陆续遭抢劫吧,这两个章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我母亲跟着我这大舅爷,先是在北京,后来一块儿到了西安,由西安回来又回到北京。松寿当时是河南巡抚。我祖母带着我父亲,孤儿寡母啊。
定:她就这一个孩子吗?
傅:就一个,要不说我们家都是世代单传呢,就是孤,孤。我大舅爷吞金之后我们家由福建就回北京了。
我大舅爷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麟寿,是六舅爷。那会儿当过热河都督,是武将。民国初年时候,他在宫里当侍卫,据说有一次下雨了,他买了一双新的靴子,下雨了宫里存水怎么办呢,叼着靴子拿大顶出来的。家里还传说,我那两个姐姐小时候,我舅爷的两只手扒着墙上那房檐儿,让我两个姐姐拿着竹竿追着打他,也打不着。他就练这个功。这都是我姐姐她们说的这些事。
我六舅爷脾气特别坏,喜欢喝酒,宣统出来(指1924年溥仪被冯玉祥赶出宫)以后他好像就没有做什么事,那会儿街上挺乱,民国时代么,军阀那些个散兵游勇挺多,东四九条那儿有一个酒缸注49,他在那儿喝酒,散兵游勇捣乱,我舅爷就说,你们看见酒桌这儿一摞铜子儿没有?我叫它开它就得开,就“开”这么一下,铜子儿就都两半了,就是说武功还是挺好的。那伙人就不闹了。那会儿那东北军什么的,捣乱极了。
我六舅爷还一弟弟,九舅爷,叫连寿,开了几个铺子,做糕点的。那会儿就说不务正业吧,喜欢招点唱戏什么的。他的儿子也喜欢唱戏,叫佟光恒,他唱武生,那会儿唱戏的孙玉昆哪,小翠花注50哪,很有名的唱戏的,都和他是把兄弟。我记得有一次唱《艳阳楼》,他去(扮演之意)高登,孙玉昆捧他呀,去花逢春。注51他们父子都算清朝贵族吧,有点钱就跟唱戏的在一块儿,好这个。我那几个舅爷都唱戏,都唱得相当好。我父亲也唱戏,可是他没嗓子。
我这个六叔(指九舅爷的儿子)在日本教华语,后来美国往日本扔了两颗原子弹之后,他就没消息了,可能是死在那儿了,他就在广岛教书么。
定:您怎么管您舅爷的儿子叫叔?
傅:对,叫叔,松寿的这几个小孩,我就叫大叔二叔三叔四叔。因为我祖母后来跟着松寿家生活,关系就走得特别近。我父亲小时候跟着松寿长大的,跟着舅舅长大的,所以我们就跟松寿的后代一块儿排,我是排行十四。
定:怎么会跟着母系那支排?
傅:对对对。当时就是孤儿寡母。
定:有意思,这是不是跟满族习俗有些关系?
傅:反正满族习俗对于女家都比较重。都是这样,特别是重内亲。
定:您大舅爷死的时候,他太太是哪儿的人?
傅:记不清了,我那会儿还都小。我大舅爷不在了,就剩我大叔他们了,我大叔就在海军部什么的挂个名儿,不是什么正经的差事。四叔呢最后就是在公安局当监印。他们家就是这样,不叫念书,可以说是游手好闲。他们家的后代好多,那会儿说叫不能执管,就是不能写东西。
定:您大舅爷那么有学问,官做得那么大,孩子怎么不读书?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就不念书啊?
傅:他们的母亲都是贵族的后代,也都不念书。我表哥表姐也都不念书。就我那六表哥跟着汪逢春学大夫,注52后来在天津行医,还是不错。剩下的都不行,做什么的都有,这儿那儿的,维持生活。非常可惜。后来陆续地,彻底完还是“文革”以后。“文革”以后就都找不着他们了。后来我父亲还说,咱们家不管怎么说,我有一哥哥俩姐姐,都叫他念书,都还能做点事。
2.父亲与母亲
傅:我父亲是念书,念私塾,秀才。后来他由户部郎中,到外交部、内务部工作,后来是驻西班牙公使,那会儿不在西班牙,在法国巴黎,他是驻法国参赞兼西班牙代办公使。注53
定:做公使是什么时候?
傅:是清朝末年,民国初年。
定:您父亲在国外生活的情况您知道得多吗?
傅:反正挣多少钱就都花了,他也不会过日子。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吧,美国海军舰队访华,到福建厦门,清朝政府还派我父亲去迎接美国舰队,我父亲去了。这个差事其实是个肥缺,那是因为庚子年注54家里全都跑了,没人管哪,东西什么的都丢了,也没有什么积蓄了,才给了这么一个肥的差事,注55可是我父亲就不会搂钱哪,当时给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最后我母亲一看没什么啦,临卸任的时候就去找姓麦的,叫麦姓坚,说你拿那么多钱不合适,应该拿出点钱来,最后他就拿出500两银子。我们家拿这500两银子就盖了7间房,挺大的这7间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