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黄金时代(第10/16页)
经济事务除外,当时尚发生了另外两件关系密切的事件,以今观昔,似乎也使超级大国之间势力的平衡产生了波动。首先,美国纵身跃入一场主要战争,出现多种看来显示美国挫败及不稳定的迹象。越战一事,使美国全国人心颓丧,意见分歧,各地混乱的暴动示威反战游行,在电视上频频播映,一位美国总统因此下台。10年鏖战(1965—1975),美国如众所料,在大败之下无功而退。意义更深远的则是,越战道破了美国的孤立。因为遍数美国之众友邦,竟没有一国派兵前往与其并肩作战,甚至连象征性的助阵也不曾有。美国为什么要去蹚这一趟浑水,为什么不顾敌友的警告——美国盟邦、其他中立国家,甚至连苏联都劝美国不要介入——却要让自己卷入这场注定毁灭的战争呢?此中缘由,实在令人费解,只有把它当作一片扑朔迷离、令人困惑、充斥了偏执的历史浓雾。迷雾中,但闻冷战中众主角摸索的脚步声。
如果说,越战还不足以证明美国孤立,那么1973年发生在犹太赎罪日(Yom Kippur)的阿以之战,总可以更进一步地证明了吧。多年来,美国已经让以色列发展为它在中东最亲密的盟友,而这场战争,便发生在以色列与由苏联供应装备的埃及和叙利亚之间,以色列的飞机和弹药都不足,形势紧迫,只有求美国火速支援。然而欧洲各国友邦,除了依然坚持战前法西斯主义的葡萄牙外,竟然一律拒绝伸出援手,甚至不准美国飞机使用美国在其境内的基地进行援以行动,最后美国物资是经大西洋中部葡属的亚速尔群岛(Azores)才运抵以色列。美国政府认为,阿以之战与其利害攸关——外人实在很难悟出其中的道理——事实上,当时的美国国务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甚至还正式做出核战警告。这是古巴危机以来,此类警告首次再度出现。基辛格其人,干练狡诈,而此举正是他一向的标准作风(当时美国总统尼克松,正在白费力气苦战,想要避免不名誉的弹劾下场)。可是基辛格虽巧舌如簧,却并没有动摇友邦的立场,它们担心的是自己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其重要性胜过对美国区域性策略的支持。美国说得再天花乱坠,唇焦舌燥,也不能说服大家相信它的区域性布局与对抗共产主义有何相关。阿拉伯国家经由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力量,已经发现了一种有力武器,即是用石油供应量的削减,以及石油禁运的恫吓,足可阻止各国不敢前来相助以色列。更进一步,它们还发现自己可以大幅提高世界石油的价格。世界各国的外长,也不得不注意到一向号称全能的美国,对此趋势全然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超级大国在全球势力上的平衡,以及冷战中双方在各个区域相互对抗的局面,虽然尚未因越南与中东两次事件的本身而改变,美国的力量及地位却因此大为削弱。不过在1974—1979年之间,全球很大一片地区再度吹起一股新的革命大风(参见第十五章),这是“短20世纪”当中的第三次革命浪潮。一时之间,仿佛超级大国间的平衡开始被打破,局势似乎开始变得对苏联有利。亚非各地,甚至包括美洲本土,众多政权纷纷转向苏联——从实际的角度而言,不啻为被陆地包围苦无对外港口的苏联提供了军事尤其是海军的基地。第三次世界革命,适逢美国在国际上遭到挫败,两相激荡,二度冷战于此展开。其中勃列日涅夫领导下的苏联,在70年代踌躇满志的心态,对此更有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段时期的冲突现象,主要由第三世界的大小战争构成,有越南前车之鉴,现在美国不敢再犯当年同样的错误,只在后面间接撑腰。此外,双方更疯狂地加速核军备竞赛。但是两相比较,各地烽火连天的厮杀,比起核竞赛更缺乏理性。
至于欧洲局势——虽有1974年葡萄牙革命,又有西班牙佛朗哥政权的结束——至此显示已经完全安定下来,双方楚河汉界,界线分明;事实上两个超级大国,都把它们竞争的场地转移到第三世界。欧洲的“缓和”局面,为尼克松(1968—1974年任美国总统)与基辛格时期的美国提供两大得分良机:一是将苏联势力由埃及逐出,一是非正式地使中国加入反苏联盟;其中后者代表的意义更为重大。而各地兴起的革命浪潮,却都具有对抗保守政权的态势。美国既一向借着这些保守政权自居为全球的保护人,如今形势逆转,正好为苏联提供了机会,一个可以采取主动的好机会。随着葡萄牙在非洲殖民统治的崩溃瓦解,旧有地盘安哥拉(Angola)、莫桑比克(Mozambique)、几内亚—佛得角(Guinea-Cape Verde)等地,一一落入共产党手中。随着埃塞俄比亚国王被革命民众推翻,埃塞俄比亚政治风向转向苏联,苏联海军快速成长,在印度洋两岸获得一个又一个重要基地。随着伊朗国王狼狈下台出逃,美国人情绪大坏,所有舆论民意几达歇斯底里的地步。否则,我们如何解释,为什么美国一看见苏联军队开进阿富汗就以为天下大乱将至,风声鹤唳,认为苏联势力不久即将挺进印度洋岸、波斯湾口?[9] (参见第十六章第3节。其中部分原因,恐怕可以归之于美国人对亚洲地理的惊人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