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天崩地裂(第13/14页)

因此,认同式的政治,以及世纪末的民族主义,并不是用来处理20世纪末期种种困境难题的方法,它只是面对这些难题时产生的情绪反应。然而在20世纪接近尾声之际,解决这些难题的机制何在,方法何在,却显然越来越成问题。民族国家不再能挑起这个任务。可是谁能呢?

自从联合国于1945年成立以来,世人不知设立了多少机构以处理这类问题。联合国的创立,乃是建立于美苏两强继续肩负国际事务的假定上,可是这个美梦不久便破灭了。不过比起它的前身国际联盟,联合国毕竟还有一项成就差强人意。它总算历经了20世纪下半叶的时光而始终存在;而它的成员资格,也逐渐成为国际上正式承认一个国家独立主权的身份证明。然而根据其本身宪章所定,联合国的权力来源及资源全部来自成员国的授予,因此它并没有独立行动的权力。

国际间对协调的需要既然日增,危机20年里,新国际组织纷纷出现的速度便比之前任何一个时期快。到80年代中期,全球已有365个官方的国际组织,而非官方的不少于4615家,比70年代初期增加两倍有余(Held,1988,p.15)。更有甚者,对于诸如环境生态保护等重大事宜,人们也愈发认识到有立即采取国际共同行动的必要。可惜唯一能够达成以上目标的程序,却旷日废时,拖泥带水,因为国际协定必须经过各个国家分别签字认可方能生效。在保护南极大陆及永久禁止猎鲸二事上,其效率之迟缓即可见一斑。而80年代的伊拉克政府,竟然将毒气用在自己国民身上,等于从此打破了世界上少有几项真诚的协定之一,即1925年禁止使用化学武器的《日内瓦公约》,更进一步削弱了现有国际手段的效力。

幸好除此之外,国际行动的保证还有两条路子可走,而这两项方法在危机20年里也获得了相当程度的强化。其一,许多中型国家纷纷将国家权力交出,自动让给超国家的权力机构掌握,因为它们感到本身的力量不足,无法继续单独在世上屹立。80年代改名为“欧洲共同体”,再于90年代改为“欧洲联盟”的“欧洲经济共同体”,于70年代成员加倍;进入90年代,也极有再度扩张的可能,同时并不断强化它对成员国事务的决定权力。其成员数目的增加,以及欧盟本身权力的扩大,虽然难免引发各成员国政府及国内舆论的不满及抗拒,可是其权力规模的增长,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欧盟的力量之所以如此强大,是因它非经选举设立的布鲁塞尔中央机构,可以独立裁定决策,完全不受民主政治的压力左右。唯一极为间接的影响,只有经由各成员国政府的代表举行定期会议及协商(各成员国政府则是由选举产生)。欧盟特殊的办事方式,使得它可以以一个超国家权力机构的方式有效运作,只需受到某些特定的否决权牵制而已。

联合国际行动的另外一项武器,同样是在免除主权国家及民主政治的牵制之下运作,其程度或无过之,但起码旗鼓相当,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设立的国际金融组织,其中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世界银行最为重要(参见第九章第4节)。这两家机构是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寡头垄断支持之下,于危机20年里获取了日益强大的决定权力——这几大国是以“七大工业国”(Group of Seven)的模糊头衔命名,而“七大工业国”的寡头势力,自70年代以来,渐有成为正式制度化存在之实。国际汇兑的风云变幻,第三世界的债务危机,以及1989年后苏联集团经济的瓦解,使得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必须仰赖富国鼻息,倚仗后者是否同意出借贷款的意愿行事。而种种借款,更日益走上一个先决条件,即债务国的经济政策,必须合于国际金融组织的心意。80年代正值新自由经济神学意气风发之际,其主张表现为政策是有系统地走向私营化,以及实行自由化市场的资本主义。这两项政策,被强行加诸那些已经倾家荡产,根本没有丝毫力量抗拒的政府身上;也不管它们对这些国家的经济问题,能否产生直接影响(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即是一例)。凯恩斯和怀特,若见到当初自己建立的这两个世界金融组织竟然一变至此,将不知做何感想。他们当初怀有的目的——更别说两人在各自国内达到全面就业的目标——与今天的演变完全不同。然而,这项疑问纵然有趣,但是却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而,这些却是极为有效的国际社会的权力机构,尤其是富国将政策强加于穷国之身的最佳利器。20世纪即将结束,这些政策的后效如何,对世界的发展将有何种后果,答案依然尚未完全出现。

世界上有两大地区,将对它们的效果进行检验。一个是苏联地区及与它相关的欧亚地带的经济,它们自共产制度解体之后已经衰败。另一个是充满了社会火药库的第三世界。我们在下一章将会看见,自从50年代以来,第三世界已成为地球上政局不安定的最大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