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天崩地裂(第9/14页)

东西社会之间的差异,究竟有几分可归因于西方社会巨大的财富以及东方严格的管制,答案很难料定。其实就某些方面而言,东西方进展的方向颇为一致。两方的家庭规模都变小了,婚姻的破裂更自由了,人口的增长也几乎趋于零(至少在都市和工业化地区如此)。西方传统宗教在两边的影响力也急剧减弱——不过上教堂的人数一时倒未减少——虽然调查显示,在前苏联的俄罗斯地方,宗教信仰似有复兴之象。1989年后,波兰妇女也显然开始像意大利女性一样,不再愿意让天主教会指定她们婚配的对象——虽然在共产党统治时期,波兰人曾经基于民族主义及反苏心理,对教会拥有强烈的依恋之情。简单地说,在共产主义的政权里,可供形形色色次文化、反文化、地下文化生存的空间有限,不同的声音往往受到压制。更何况在这些国家里,经历过真正无情的恐怖时期的人们,即使在统治之手变得比较宽松时,也倾向于保持顺从的姿态。不过,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显现的相对平静,并非由于惧怕所致;它的人民,完全因体制而与外界隔绝,既不曾受到西方资本主义的影响,这种隔离状况自然也使其免受西方社会转型的全面冲击。他们经历的变化,都是经由国家行为或自身对国家行为的反应而来。但凡国家不打算进行改变的层面,通常便也维持着大致不改的旧观。社会主义国家权力上的矛盾之处,即在于它其实是保守防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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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世界的广大地区(包括那些如今正走上工业化的地区),却没有一个概括性的词句可以完全形容。凡是可以从整体出发探讨的现象,笔者均已在第七章和第十章中有所交代。危机20年对第三世界地区的影响,正如我们在前面已经看见的,在不同地区具有非常不同的表现。我们怎可将韩国,这个在1970—1980年间电视机拥有率从总人口6.4%跃升为99.1%的国家(Jon,1993),与一个如秘鲁般半数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下——比1972年还要多——而且平均消费水平也在直线下降的国家相提并论(Anuario,1989)?更何况撒哈拉沙漠以南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非洲国家?浮现在印度次大陆上的不安定状况,原是经济发展与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一种社会现象,而到了索马里、安哥拉和利比里亚等地,其紧张状态,却属于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一个少有人对其前途感到乐观的离乱大陆。

对于异多同少的第三世界,其中只有一种概括性的叙述还算恰当:这些国家几乎都陷入债台高筑的境地。1990年,它们的巨额债务从国际债务国的三大巨头开始:巴西、墨西哥和阿根廷(从600亿到1100亿美元不等),到各自欠下上百亿美元的28国,乃至欠有一二十亿的“小债务国”。在世界银行(World Bank)监察的96个“中”“低”收入经济地区之中,只有7国外债被列为显著低于10亿美元以下(世界银行职责所在,对此一定得打听清楚)。这7国名单,包括如莱索托(Lesotho)、乍得等国家,其实就连它们的外债,也比数十年前超出几倍。1970年时,外债在10亿美元以上的国家只有12国,在百亿以上的没有一国。但是到1980年时,以实际名目而言,却已有6国欠下的债务之高,几乎等于它们的国民生产总值,甚或更高。到了1990年,更有24国的“所欠”多于他们的“所产”,包括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全部非洲地区。债务相对最高的国家,通常多位于非洲——莫桑比克、坦桑尼亚、索马里、赞比亚(Zambia)、刚果、科特迪瓦——自然不足为奇,它们有些饱受战争摧残,有些则受到产品外销价格下跌的冲击。然而肩负这笔巨大债务最为沉重的地方,即外债高达全国总出口四分之一或以上的国家,却不只非洲一地,而是遍布于其他各大洲。事实上以全球的角度而言,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陆的外债对出口比例,倒没有恶劣到以上所说的程度,比起南亚、拉丁美洲及加勒比海,以及中东地区,可算好得多了。

这笔惊人的庞大数字,事实上没有一文将予偿还,可是银行只要一直有利息可赚——1982年的平均年息为9.6%(UNCTAD,1989)——就不在乎是否拿得回本金。80年代初期,国际金融界确实出现过一阵恐慌,因为从墨西哥开始,拉丁美洲几个主要的债务国家一贫如洗,连利息钱也付不出来。西方银行体系几乎濒于崩溃,几大银行在70年代肆意放债(正当石油收入如洪水涌进,急于寻找投资去处时),如今利钱落空,就严格技术而言已经形同坏账。好在拉丁美洲的巨型债务国不曾共同采取行动,富国经济总算大难不死,经由个别安排,重新定下了还债的时间表。银行也在各国政府及国际组织的支持之下喘过气来,逐步将坏债从账面勾销,在技术上维持住了偿付能力。债务危机虽未就此终止,至少不再有致命危险。当时,恐怕是自1929年以来资本主义世界经济面临的最险关头。这一页故事,其实至今尚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