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乌鸦(第12/29页)

“嗯,”他说。他双眼看着地板,看着亨利那双又大又白的光脚。“我想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陛下。我不是说我明白加迪纳的想法,但话说回来,在教会法规方面,主教比我懂得多。不过我认为,在任何事情上您都不可能受到约束或强迫,因为在您自己的王宫,在您自己的国家,在您自己的教会,您都是主人。也许加迪纳只是想让陛下您做好准备,以防其他人提出质疑。”

他心里说,还有可能他只是想让您冒冷汗,做噩梦。加迪纳就是这种人。但亨利坐直了身子:“我可以随自己所愿,”他的君王说道。“上帝不会允许我的快乐与他的旨意相背离,也不会允许我的意图被他的意愿所阻止。”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加迪纳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亨利打了个呵欠。这是个信号。“克伦,你这裹着睡衣的样子,似乎有损形象啊。你七点钟能准备好去骑马吗?要不我们把你留下来,咱们晚饭时再见?”

您能准备好的话,我也就能,他一边走回自己的床,一边在心里想。天亮之后,您会忘了我们有过这样一番谈话吗?到时候宫里会一片忙碌,马儿会摇晃着脑袋,嗅着晨风。上午十点左右,我们会与王后的队伍会合;安妮会骑在自己的马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除非她的小朋友韦斯顿告诉她,否则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埃尔佛塞姆的最后一个晚上,国王坐在那儿,凝视着自己的下一位情妇:简·西摩则对他恳求的眼神视而不见,淡定自如地切着一盘鸡肉。格利高里当时瞪圆了眼睛,说,“西摩小姐可真能吃啊!”

现在夏天已经结束。狼厅和埃尔佛塞姆都隐入暮色之中。他对国王的疑虑和担忧守口如瓶;眼下是秋天,他在奥斯丁弗莱;低头听着宫里的消息,看着里奇的手指把玩着一份文件上的丝带。“他们两边的人一直在街上相互挑衅,”他的外甥理查德说。“挖苦啊,叫骂啊,还随时准备刀棒相向。”

“对不起,你说的是谁?”他问。

“尼古拉斯·卡鲁的手下。跟罗奇福德勋爵的仆人彼此挑事。”

“要他们离王宫远点儿,”他厉声说道。在王宫周围舞刀弄棒,会招致将那只不安分的手砍掉的重罚。他本来想问,他们是为什么闹事?但转而换了一种问法:“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卡鲁是亨利的一位老朋友,也是他的寝宫侍从之一,对前王后忠心耿耿。他是一位老式的绅士,长着一张严肃的长脸,一副文雅的样子,仿佛刚刚从一本游侠骑士的书中走来。尼古拉斯爵士认为事事都有规矩,人人都该谨守,所以,他无法接受乔治·博林的暴发户做派也就不足为奇。尼古拉斯爵士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天主教徒,对乔治支持新教派教义反感至极。因此,两人之间存在着原则分歧;不过,引发骂战的是什么芝麻小事呢?是因为当尼古拉斯爵士正郑重其事地忙于某事——如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的时候,乔治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在他的室外大声喧哗吗?他强忍住笑意。“雷夫,跟那两位先生谈一谈。要他们拴好自己的狗。”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提到这件事很好。”听到大臣之间的矛盾以及它们的起因,他总是很感兴趣。

在他姐姐成为王后不久后,乔治·博林曾经召见过他,就他该如何经营自己的仕途,给了他一些指点。年轻人戴着一条显眼的饰有珠宝的金项链,而他(克伦威尔)则在心里估摸着它的重量;在想象中,他脱下乔治的大衣,把它逐片拆开,绕在布匹上,并标上价格;你只要做过卖布的生意,对布料的质地和坠感就不会看走眼,而如果你负责开源节流,就会很快学会评估一个人的价值。

年轻的博林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而让他一直站着。“克伦威尔,你要记住,”他开口说道,“你虽然是枢密院委员,却不是绅士出身。只有需要你讲话的时候,才能讲话,至于其他的,要少开口。不要插手那些地位比你高的人的事务。陛下喜欢经常让你陪着他,但是你要记住,是谁把你提到了这个他能看到你的位置。”

乔治·博林关于他这一生的说法真是有趣。他以前一直以为是沃尔西培养了他,是沃尔西提拔了他,是沃尔西使他有了今天:可乔治却说不是,而是博林一家。很显然,他没有好好地表示感恩。所以他现在就表示出来,口里说着好的先生,不会的先生,而且我发现你虽然年纪轻轻,却具有不同寻常的判断力。哎呀,你父亲威尔特郡伯爵阁下,还有你舅舅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让我深受教诲。“我向你保证,先生,你的话会让我受益匪浅,从今往后,我会更加恭恭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