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乌鸦(第11/29页)

其实还不到四点,天空仍然漆黑一片。百叶窗已经打开,好让空气流通。亨利坐在那儿,对他轻轻诉说,只有天地是他们唯一的证人:他已经将韦斯顿支使开,确认他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并直到门关好后才开口说话。这样也好。“克伦威尔,”国王说,“如果我。如果我担心,如果我开始怀疑,我和安妮的婚姻存在着某种错误,某种障碍,某种让万能的上帝感到不快的东西,那该如何是好?”

他顿时觉得时光倒回到了多年前:他是红衣主教,倾听着同样的谈话:只不过当时的王后名叫凯瑟琳。

“什么样的障碍呢?”他有些疲惫地说。“会是什么样的障碍,陛下?”

“不知道,”国王低声回答。“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会知道的。她之前不是与哈里·珀西有过婚约吗?”

“没有,陛下。他以《圣经》的名义发誓说没有。陛下您听过他发誓的。”

“哦,可你事先去见过他,对吧,克伦威尔?你跟踪他到了某个廉价酒馆,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用拳头揍他的脑袋,对吧?”

“没有,陛下。对那些世袭贵族我从来不会那么不敬,更别说诺森伯兰伯爵了。”

“好吧。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有些情况我可能弄错了。不过,伯爵那天说的是他认为我想要他说的话。他说没有与安妮结合,没有婚姻的承诺,更不用说圆房了。但万一他撒谎了呢?”

“发誓的时候吗,陛下?”

“但是你这个人很可怕,克伦。你会让一个人在上帝面前忘了规矩。万一他真的撒谎了怎么办?万一她和珀西有过相当于合法婚姻的婚约,可怎么办?万一真是那样,她是不能嫁给我的。”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明白了亨利的思绪;他自己的思绪则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左冲右突。“而且我非常怀疑,”国王低声说着,“我非常怀疑她与托马斯·怀亚特有染。”

“不可能,陛下,”他来不及多想就激烈地说道。怀亚特是他的朋友;他的父亲亨利·怀亚特爵士曾经托付他帮孩子铺平道路;怀亚特不再是小孩子,但对他还是一样。

“你说不可能。”亨利朝他探过身来。“但怀亚特不是远离祖国,逃到意大利去了吗?因为她不肯垂青于他,而他只要面前出现她的形象,内心就无法得到安宁。”

“嗯,给您说准了。您自己说出来了,陛下。她不肯垂青于他。如果不是这样,他肯定就会留下来。”

“可我不能确定,”亨利仍然纠结着。“假设她当时拒绝了他,后来又垂青于他呢?女人都很脆弱,很容易被甜言蜜语所征服。尤其是当男人给她们写情诗的时候,而有人说,怀亚特的情诗写得比我好,尽管我是国王。”

他惊讶地望着他:凌晨四点,毫无睡意;你可以称之为无伤大雅的虚荣心,上帝眷顾他,但如果不是凌晨四点就好了。“陛下,”他说,“别多想了。如果怀亚特真的得到过那位夫人的贞洁之身,我敢肯定他会忍不住四处炫耀。在情诗里,或一般的文章中。”

亨利只是哼了一声。但是他抬起头来:怀亚特衣着考究的飘然身影,从窗外缓缓经过,挡住了清冷的星光。快走吧,幽灵:他的思绪飞快地掠过它;谁能理解怀亚特,谁来帮他开脱?国王说,“嗯。也许吧。就算她曾经委身于怀亚特,对我的婚姻也不会构成障碍,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婚约,因为他自己早早地结了婚,所以不能对安妮做出任何承诺。可我告诉你,这于我对她的信任会构成障碍。如果一个女人对我撒谎,本来不是处女,上我的床时却说自己是处女,我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沃尔西,你在哪儿?你以前听过这些话。现在帮我出出主意吧。

他站起身。准备将这次谈话引入尾声。“我要不要让他们给您送点东西来,陛下?以便帮您再睡上一两个小时。”

“我需要有东西把我的梦变得香甜。但愿我知道那是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我咨询过加迪纳主教。”

他尽力掩饰着自己的诧异之色。背着我,找了加迪纳?

“加迪纳说,”亨利满脸忧伤的神情,“他说这件事情很值得怀疑,不过,如果这桩婚姻无效的话,如果我不得不废掉安妮的话,我就必须与凯瑟琳复合。而我不能这么做,克伦威尔。我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反对我,我也决不能再去碰那个糟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