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乌鸦(第16/29页)

如果他真要写的话,那会是《亨利之书》:怎样揣摩他的心思,怎样为他效劳,怎样维护好他的形象。在想象中,他写出了序言。“对这个最受天佑的男人,谁能尽数他的——不管是公众的还是私人的——品格呢?在牧师眼中,他十分虔诚;在战士眼中,他英勇无敌;在学者眼中,他博学多才;在朝臣眼中,他温和优雅:所有这些品格,在亨利国王的身上都体现得尤为突出,可以说有史以来尚无前例。”

伊拉斯谟说,应该赞颂统治者,甚至赞颂他并不具备的品格。因为这些溢美之词会让他思考。而对于他尚不具备的品格,他可能会刻意去培养。

门开了,他抬头看去。是他的那个威尔士小男孩,倒退着进来了:“大人,您准备好要蜡烛了吗?”

“是的,早就准备好了。”烛光摇曳着,然后在深色的家具上稳定下来,犹如从珍珠上凿下来的一个个圆片。“看到那个凳子了?”他说,“坐下吧。”

孩子一屁股坐下了。从一大早,他就被使唤着在府里跑上跑下。为什么总是要让小孩的腿忙着,而让大人的腿歇着呢?赶快,上楼去帮我拿……小的时候,这会让你感到荣幸。你以为自己很重要,甚至必不可少。想当年,他总是在帕特尼东跑西颠,帮沃尔特跑腿。真是愚蠢啊。现在,他很高兴对一个孩子说,歇会儿吧。“我小时候会说一点威尔士语。现在不行了。”

他想,年至半百的人就是这样唠叨吧:威尔士语,网球,我过去会,现在不行了。但有失也有得:脑袋装了更多的知识,心脏变得更加坚强。目前他正在对王后在威尔士的财产进行调查。因为这一点以及其他更重要的原因,他密切关注着那里的一切。“跟我谈谈你的生活吧,”他对孩子说。“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凭着孩子自己掌握的一点英语,他大致了解了他的故事:纵火,牲口被抢,很常见的边境故事,结果是贫困和沦为孤儿。

“你会念主祷文吗?”他问。

“主祷文,”孩子说,“也就是,我们的天父。”

“用威尔士语?”

“不会,先生。没有威尔士语的祈祷文。”

“天啊!我得派人来做这件事。”

“请一定这样,先生。那我就可以为我父母祈祷了。”

“你认识约翰·爱普·赖斯吗?今晚他和我们一起共进了晚餐。”

“您的外甥女乔安的丈夫吗,先生?”

孩子转身跑了。那两条小腿又忙乎起来。他的目标是所有的威尔士人都会说英语,但那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与此同时,他们的身边还需要上帝。整个威尔士到处都是土匪强盗,他们或者拿钱收买,或者强硬威胁,让自己从监狱获释;海盗们在海岸劫掠。而在当地拥有领地的绅士们——如国王寝宫的诺里斯和布莱里顿——却似乎与他利益相悖。他们把自己的事务置于国王的和平之上。他们不愿意自己的活动受到监视。他们不关心公平正义:而他则想要实现——从埃塞克斯郡到安格尔西岛,从康沃尔郡到苏格兰边境——一视同仁的公平正义。

赖斯随身带来一个天鹅绒小盒,并放在桌上:“礼物。你得猜猜。”

他把盒子摇了摇。听起来像谷粒。他的手指摸索着那些碎片,像是鳞片,呈灰白色。赖斯在帮他调查修道院。“不会是圣阿波罗尼亚的牙齿吧?”

“再猜。”

“是抹大拉的马利亚梳子上的齿吗?”

赖斯不忍心再让他猜下去。“是圣艾德蒙的指甲皮。”

“啊!把它们和其他那些放在一起吧。那家伙肯定有五百根手指头。”

1257年,伦敦塔动物园里的一头大象死了,被埋在小教堂附近的一个坑里。但第二年,它被挖了出来,遗骸送到了威斯敏斯特教堂。想想看,威斯敏斯特教堂要一头大象的遗骸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把它切割成无数的小骨头,然后把那动物的骨头变成圣人的骨头吗?

根据圣骨管理人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这些物品的力量就在于它们可以繁殖。骨头、木头和石头既具有动物那样的繁殖力,又可以完全保持原来的性质;后代绝对不会比原件低劣。所以荆棘之冠会开花。耶稣的十字架会发芽;它会像一棵活树那样枝繁叶茂。耶稣的无缝外套织出了无数的复制品。指甲又生出了指甲。

约翰·爱普·赖斯说,“跟那些人没法讲道理。你想让他们睁开眼睛。他们却拿那些会流血泪的圣女雕像来反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