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15/33页)

“希望不等于行动。”

“等于,如果你是亨利的话。”

“就我对法律的理解,王后的私情根本算不上叛国罪。”

“没错,但侵犯她的男人却犯了叛国罪。”

“你认为他们是强行为之?”怀亚特干巴巴地说。

“不,这只是法律用语。是一种托辞,使我们可以将任何丑闻缠身的王后往好处想。但是就她而言,她也是叛国者,她自己亲口这么说过。希望国王死去,那就是叛国。”

“但是,”怀亚特说,“请原谅我的愚钝。我还以为安妮说的是,‘如果他死了,’或诸如此类的话。让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如果我说‘人必有一死’,这也是预言国王之死吗?”

“最好不要举例,”他温和地说。“托马斯·莫尔就是在举例时掉进了叛国的深渊。我现在跟你直说好了。我可能需要你指证王后。我可以接受书面形式的指证,不需要你出庭作证。你有一次去我家时,曾经告诉我安妮是怎么勾引男人的:她说,‘好的,好的,好的,好的,不行。’”怀亚特点点头;他承认说过这些话;他似乎后悔这么说过。“现在你可能需要将这项证词中的一个词换个位置。好的,好的,好的,不行,好的。”

怀亚特没有回答。沉默在继续,将他们包围起来: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默,而在其他地方,叶子在张开,山楂花在树上绽放,泉水在叮当作响,年轻人在花园里欢笑。最后,怀亚特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不自然:“那不是证词。”

“那是什么?”他探身向前。“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跟人进行无关紧要的交谈。我不可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做你的朋友,另一个做国王的仆人。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会写下你的想法,并且一旦需要,就说出一个词吗?”他重新坐直。“如果在这一点上你能让我放心,我就会给你父亲写信,也让他放心。告诉他你这次不会有性命之忧。”他顿了顿。“我可以这样吗?”

怀亚特点点头。一个轻微至极的动作,是对未来的点头。

“很好。事情过去之后,为了补偿给你带来的麻烦,为了补偿对你的拘禁,我会做出安排,让你得到一笔钱。”

“我不要。”怀亚特故意扭开脸:就像一个孩子。

“相信我,你要的。你在意大利时的欠债都没有还清。你的债主们找到我了。”

“我不是你的兄弟。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

他端详着他。“我是,如果你仔细想想的话。”

怀亚特说:“听说亨利还要解除婚姻。杀死她,休掉她,都在一天之内。她就是这样,你瞧。凡事都要走到极限。她不愿做他的情妇,一定要成为英格兰王后;因此就得背弃信仰,制定新法,乃至整个国家都不得安宁。既然得到她费了那么多周折,甩掉她又得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呢?即使在她死后,他最好也要确定把她钉在棺材里,让她不得翻身。”

他好奇地问,“你对她再没有丝毫柔情吗?”

“已经被她耗尽了,”怀亚特脱口说道。“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柔情,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你知道。我敢说,男人们对安妮怀有各种感情,但只有亨利对她有过柔情。现在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瓜。”

他站起身。“我会给你父亲写些让他宽心的话。我会解释你必须在这儿待一小段时间,这样最安全。但是首先,我必须……我们原以为亨利放弃了解除婚姻的念头,但是现在,正如你所说,他又重新提起,所以我必须……”

怀亚特似乎喜欢看到他不快,说,“你不得不去见哈里·珀西,对吧?”

差不多四年前,他身后跟着“简称”,在一家名为“马克和狮子”的廉价酒馆里见到了哈里·珀西,并让他了解了一些人生的真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管他怎么想,他跟安妮·博林之间都不存在婚姻。那天,他拍着桌子告诉那个年轻人,如果他仍然要挡着国王的道,就会毁了自己:他(克伦威尔)会任由他的债主们毁掉他,使他丢掉爵位和土地。他拍着桌子告诉他,另外,如果他不忘掉安妮·博林以及他关于她的那些说法,那么,她的舅舅诺福克公爵一定会查出他的藏身之处,把他那两个臭蛋咬下来。

从那以后,他跟伯爵做过不少生意,现在的伯爵病怏怏的,是个萎靡不振的年轻人,负债累累,越来越难以掌控自己的事务。事实上,审判差不多已经完成,他所行使的审判,只不过就大家所知:伯爵的两个臭蛋还安然无恙。在“马克和狮子”的那次谈话之后,连喝了几天酒的伯爵让仆人帮他弄干衣服,擦掉残留的呕吐物:他一身馊味,胡子拉碴,因为之前的呕吐而浑身发抖,脸色发青,就这样出现在国王的枢密院面前,应他(克伦威尔)的要求,改写了自己的热恋史:发誓与安妮·博林毫无瓜葛;声明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婚约;以身为贵族的名誉担保,他从未动过她;她完全是自由之身,所以国王可以执其手,拥其心,娶为妻。为此他还凭着《圣经》发了誓,《圣经》捧在托马斯·克兰默之前的大主教老渥兰手中:为此他还领受了圣餐,而亨利的双眼一直盯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