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24/33页)

乔治不屑地笑了。他得意地笑着,享受着这个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话大声念了出来。“国王无法跟女人成事,他既没有技巧,也精力不济。”

他之所以念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人们喜欢这些。他们的确喜欢,尽管他们的笑声带着惊讶,难以置信。但那些法官——他们才是关键——却清楚地发出了啧啧的反对声。乔治抬起头,摊开双手。“我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不会承认。”

但是他现在说了。为了逞一时之能,为了得到人群的喝彩,他对继承权提出了质疑,贬损了国王的继承人:尽管已经提醒他不要那样。他(克伦威尔)点点头。“我们已经听说你散布谣言,说伊丽莎白公主不是国王的孩子。看来的确如此。你甚至在本庭传播了谣言。”

乔治哑然。

他耸耸肩,转过脸去。乔治左右两难,只要提及针对自己的控罪,就构成了真正的犯罪。作为检察官,他宁愿国王的窘境未被提及;不过对亨利而言,这件事情在法庭上公开并不比在大街上谈论造成更大的耻辱,而且酒馆客栈里还流传着小鸡鸡国王与他的巫婆妻子的段子。碰到这种情形,男人多半会怪罪女人。怪罪她做过的某件事,她说过的某些话,当他气馁时她投来的愤怒眼神,以及她嘲弄的表情。亨利害怕安妮,他想。但是跟他的新妻子在一起,他会重振雄风。

他收回心思,收起材料;法官们希望商讨一下。针对乔治的证据都很难站得住脚,但如果这些罪名被推翻,亨利会另找理由来控告他,而这会让他的家族很为难,不仅是博林一家,还有霍华德一家:为此,他想,诺福克舅舅将不会放过他。不管是在本次审判还是之前的审判中,还没有人指责这些罪名不可信。这些人会背着国王密谋,并与王后通奸——这已经成了一件大家可以相信的事情:有韦斯顿是因为他行事草率;有布莱里顿是因为他无恶不作;有马克是因为他野心勃勃;有亨利·诺里斯是因为他跟国王关系密切,十分亲近,他把自己当成了国王本人;有乔治·博林不是尽管他们是姐弟关系,而恰恰因为他们是姐弟关系。大家都知道,为了争权,博林家的人会不择手段;安妮·博林既然踩着倒台者的身体登上了王后宝座,难道就不会将博林家的某个私生子也推上王位吗?

他抬头看了看诺福克,诺福克朝他点点头。这么说,裁决已经确定无疑,判决也已一锤定音。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哈里·珀西。伯爵从他的座位上起身。他站在那里,微张着嘴,人们安静下来,不是法庭里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那种窸窸窣窣、窃窃低语的勉强的安静,而是一种默然无声、有所期待的寂静。他想起了格利高里:您想听我发表演讲吗?接着伯爵向前一歪,发出一声呻吟,随着“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卫兵们马上围到他俯卧着的身体旁,人群大声喧哗,“哈里·珀西死了。”

不可能,他想。他们会让他苏醒的。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法庭里闷热而密不通风,法官们面前摆满了证据,仅仅是那些书面声明,就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累倒。在搭建供法官们就座的台子所用的新木板上,铺有一长条蓝布,他看着卫兵们将布从地板上掀起来,权充抬伯爵的毯子之用;一幕往事骤然闪现:意大利,酷热,鲜血,连拖带滚带挪地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弄到用布片结成的鞍褥上,那些布片本身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然后再把他拖到一座——那是什么?教堂还是农场?——的墙脚下,只是为了几分钟之后,他一边尽量把自己的肠子从流出来的伤口中再塞回去,仿佛不愿弄脏这个世界,一边在骂骂咧咧中死去。

他一阵恶心,便在总检察长旁边坐下来。卫兵们将伯爵抬了出去,伯爵的头耷拉着,双眼紧闭,双脚轻轻晃动。他的邻居说:“这又是一个被王后毁掉的人。我想,若干年后我们也不会知道还有哪些人。”

的确。审判是一种临时的解决方法,是摆脱安妮、迎娶简的权宜之计。其效果还没有得到检验,反响还没有出现。但是他认为国家的心脏会有震动,联邦的肚子会有起伏。他起身走到诺福克身旁,催促他继续审理。乔治·博林——目前处于受审与定罪之间——看上去好像也可能会倒下,并且哭了起来。“扶罗奇福德大人坐下,”他说。“给他弄点喝的。”他犯有叛国罪,但仍然是一位贵族;他可以坐下来聆听自己的死刑。

第二天,5月16日,他来到塔里,与金斯顿一起待在他的长官室。金斯顿正在为不知道该为王后准备怎样的死刑而发愁:她得到的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判决,有待国王最后决断。克兰默正在她的房间里,来听取她的忏悔,他将可以婉转地暗示她,如果她配合,就可以减轻痛苦。国王仍然会宽大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