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2)(第22/33页)

王后穿着红黑两色的衣服,她头上戴的不是山墙形头饰,而是一顶时髦的帽子,帽檐上饰有黑色和白色的羽毛。记住那些羽饰吧,他对自己说;这会是最后一次,或者几乎是最后一次。她看上去怎么样,女眷们会问。他将可以说她看上去很苍白,但毫无惧色。她走进那个偌大的房间,站在那些英格兰贵族面前,他们全都是男人,却没有一个人对她心存欲念,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现在名声扫地,难逃一死,他们的目光不再觊觎她——不管是她的胸脯还是头发或眼睛——而是转移开去。只有诺福克舅舅凶巴巴地瞪着她:仿佛责怪她顶着的不是美杜莎[13]的脑袋。

在伦敦塔大厅的中央,搭起了一个台子,上面摆了一些长椅,供法官和贵族们就座,两侧的走道上也有一些椅子,但大部分观众都将站着,你推我我推你地不断往前挤,直到卫兵们喊“别再挤了”,并用木桩堵住入口。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推搡着,那些已经放进来的人被挤到了律师席旁,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手持白色法槌的诺福克高喊肃静,一看到他的满脸凶相,人群中最鲁莽的人也知道他不好惹。

大法官在场,就坐在公爵旁边,给他提供全国最好的法律建议。伍斯特伯爵也在场,也许可以说,这一切就是因他妻子而起;伯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莫名其妙。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顿也在场,他从见到安妮的第一天起就讨厌她,并且对国王直言不讳。在场的还有阿伦德尔伯爵、牛津伯爵、拉特兰郡伯爵、威斯特摩兰郡伯爵:他(没有贵族头衔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在他们中间轻轻地走来走去,这里打个招呼,那里寒暄几句,让大家全都放心:国王的案子已经做好安排,不会发生也不会容忍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回家吃晚饭,今天晚上可以安稳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桑迪斯勋爵、奥德利勋爵、克林顿勋爵以及许多其他的贵族也都一一就座,他们的名字也就逐一从名单上标出:乔治·博林的岳父默里勋爵握住他的手,说,托马斯·克伦威尔,请看在我的分上,千万不要让这些龌龊的事情连累到我可怜的小女儿简。

他想,你当年问都不问她就把她嫁出去时,她可不是你可怜的小女儿;不过这很常见,你不能责备他没有履行好父亲的职责,因为正如国王曾经悲哀地告诉他的那样,只有非常贫穷的男女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所爱。他回握住默里的手,希望他勇敢,并请他就座,因为犯人已经被带上法庭,马上就要开庭。

他向外国使节躬身致意;但查普伊斯在哪儿?有人传话来说,他患了四日热:他让人捎话过去,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只要是能让他舒服一些的东西,让他尽管派人去我家取好了。如果他的发热是起于今天,星期一:那么明天就会减退,到星期三他就能站起来,但还是颤巍巍的,不过到星期四晚上,他又会再度发烧,卧床不起。

总检察长宣读起诉书,这花了一些时间:既有违反法律之罪,也有悖逆上帝之罪。当他起身进行检控时,心里默默地想,国王希望下午三点之前做出裁决;他环视了一下法庭,看到弗朗西斯·布莱恩仍然是一身外出的装束,准备随时上船去给西摩家送信。别急,弗朗西斯,他想,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这里可能有得一争呢。

案件本身只需要一两个小时,但是有九十五名法官和贵族,他们的名字要一一核实,而且有些人在公开场合发言之前,需要各种令人分散注意力的仪式——换换坐姿,清清嗓子,擤擤鼻子,整整衣服,理理腰带——仅仅是这些加起来,显然就要耗费一天的时间;王后本人很安静,坐在椅子上专注地听着自己的一系列罪行被当庭宣读,那令人晕眩的一长串时间、日期、地点,那些男人,他们的阴茎,他们的舌头:伸进嘴里,从嘴里抽出来,进入身体的不同部位,在汉普顿宫和里奇蒙宫,在格林威治和威斯敏斯特,在米德尔塞克斯和肯特;还有那些下流和嘲弄的话语,争风吃醋,变态之念,王后还说等她丈夫死后,她会选择他们中的某个人做丈夫,但还不能说是谁。“你说过这种话吗?”她摇摇头。“你必须大声回答。”

冰冷而细小的声音说:“没有。”

她只肯说这些:没有,没有,没有:只有一次说了“是的”,是在被问及是否给过韦斯顿钱时,她犹豫片刻,然后承认了;人群顿时一阵轰动,于是诺福克中止诉讼,威胁说如果他们不保持安静,他就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萨福克昨天说,在任何秩序井然的国家,对一位贵妇的审判都应该适当隐蔽一些;他当时翻了翻眼睛,说,但是大人,这里是英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