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2.“唉!为了爱情我能做些什么?”(第31/32页)
他走进花园,墙壁的托架上燃烧着火把,可他避开了亮光。海水低沉的起伏跟他自己的心跳一样,平稳而持续不断。他知道这黑暗中不止他一个人,片刻之后,响起了脚步声,裙子的窸窣声,有人轻微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悄悄搭在他的胳膊上。“是你,”玛丽说。
“是我。”
“你知道吗,他们把中间的门打开了?”她咯咯笑了起来,带着几丝残忍。“她被搂在他的怀里,像刚出生时一样赤条条的。现在她不能改变主意了。”
“我还以为他们今晚会吵架。”
“他们的确吵了。他们喜欢争吵。她说诺福克扭断了她的胳膊。亨利称她为抹大拉以及别的一些名字,我记不清了,我猜她们是罗马贵妇。不是鲁克丽丝[28]。”
“不是。起码我希望不是。她要《圣经》干什么?”
“让他发誓。在证人面前。我。诺里斯。他作出了有约束力的承诺。他们在上帝的面前结成了夫妇。他还发誓说,等春天到来时,他会在英格兰再娶她一次,并让她加冕为王后。”
他想起坎特伯雷那位修女: 您跟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如果有了任何形式的婚姻,您在位的时间将不超过七个月。
“好了,现在,”玛丽说,“问题只看他自己有没有能力成就他的好事。”
“玛丽。”他抓住她的手。“别吓唬我。”
“亨利缺乏自信。他认为你指望一种超乎常人的表现。不过如果他不好意思的话,安妮会知道怎么帮助他的。”她小心地加了一句,“我是说,我给她出了一些主意。”她的手滑上他的肩膀。“好了现在,我们两个呢?费了那么大的神才让他们走到这一步。我想我们有权利乐一乐。”
没有回答。“你不会还是害怕我的诺福克舅舅吧?”
“玛丽,你的诺福克舅舅让我胆寒。”
不过,这并不是理由,不是他犹豫不决、没有马上动手的理由。她的嘴唇与他的轻轻相触。她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国王最忠实的仆人,就可能乘下一艘船一走了之。”
“我们会去哪儿?”
他不记得邀请过朋友。“东边。尽管我承认这不是一个好的起点。”博林家的东边,他想。所有人的东边。他在想着地中海,而不是这北方的海域;尤其是一个晚上,在拉纳卡一所房子里的温暖的午夜: 威尼斯城的灯火倒映在危险的海滨,奴隶的脚在地砖上啪嗒作响,空气中有熏香和香菜的气息。他伸出一条胳膊搂住玛丽,碰到了一样柔软、完全出乎意料的东西: 狐狸皮。“你真是聪明,”他说。
“哦,我们把什么都带来了。包括每一块布片。以防我们会在这儿呆到冬天。”
肌肤隐约发亮。她的喉咙很白,很柔软。只要公爵呆在室内,似乎一切都有可能。他的指尖挑开狐狸皮,露出里面的肌肤。她的肩膀温暖、幽香,有一点潮湿。他能感觉到她脉搏的跳动。
背后有一丝声响。他转过身,手中握着匕首。玛丽尖叫起来,拉住他的手臂。匕首尖顶住了一个男人的上衣,就在胸骨之下。“行了,行了,”一个镇静而恼火的英国人的声音说,“把它收起来吧。”
“天啊,”玛丽说,“你险些杀了威廉•斯塔福德。”
他把陌生人推回到亮处。直到看清他的脸后,他才收起匕首。他不知道斯塔福德是谁: 是什么人的养马员吗?“威廉,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玛丽说。
“如果我没来,你似乎就有替补了。”
“你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生活有多么难!你以为自己跟一个男人确定了什么事情,其实却没有。他说他会来见你,到头来却不露面。”
这是发自内心的怨诉。“祝你们晚安,”他说。玛丽转过身来,似乎想说,哦,请别走。“我祷告的时间到了。”
一阵风从海峡吹来,掀动着海港里船只的缆索,吹得内陆人家的窗户嘎吱作响。他想,明天可能会下雨。他点起一支蜡烛,重新坐下来写信。但这封信对他毫无吸引力。花园中,果园里,树叶纷纷飘落。窗玻璃的外面,有黑影在空中移动,海鸥在飞翔,如幽灵一般: 他妻子伊丽莎白的白帽子闪了一下,就像她最后那天早晨送他到门口时一样。其实她没有: 她在睡觉,躺在潮湿的床单上,盖着黄色的土耳其被子。如果说他想起了把他带到这儿来的运气,他还同样想起了把他带到五年前那个早晨的运气,当时他走出奥斯丁弗莱的家门,是一位有妇之夫,胳膊下夹着有关沃尔西的事务的文件: 那时他幸福吗?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