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身离乡,十四岁入宫侍奉天子(第7/10页)

莫说武氏亲眷,连那帮宦官使者都震惊了——但见这位十四岁的新才人,昂首阔步面含微笑,连头都不再回一下,像一阵春风般徐徐而来。他们早看惯嘤嘤啜泣恋恋不舍,甚至悲恸号哭亦不新鲜,几曾见过如此从容不迫之态?她是坦然自信,还是不知深浅呢?怔了片刻,宦官才反应过来,赶忙掀起车帘,去搀她玉腕,却摸了个空——这少女根本用不着搀扶,提起裙摆身子一纵,已矫捷地跨上车。

赶车宦官一鞭挥出,那皇家马车已伴着清脆的脖铃声而动,在众卫士和元庆等人的马匹簇拥下缓缓远去。杨氏几乎肝肠寸断,却不敢再落泪,见小女儿忍不住要放声痛哭,忙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只默默无声望穿双眼——见天子庸知非福?恐怕是为了不让娘难过吧。好,那就不哭,让你无牵无挂地去。

女儿的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尘沙荡漾的官道,杨氏心头一阵茫然,不禁想起来丈夫临终的嘱托。天命天命,难道这就是所谓天命的安排?两年来杨氏守候着这个希望,直至今日才明白,从来就没有天命,她内心深处也没奢望过女儿带给她富贵,真正需要的只是平安的生活,哪怕寄人篱下,只要母女相伴便好。当她真正了解时,一切已不可挽回,以后的日子她只能天天在佛前祷告,为女儿祈福了……

皇家的马车走得又轻又快,车上铺着好几次锦垫,倒是软软的。武照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紧紧盯着窗口随风拂动的纱帘。纱帘甚是好看,上面还用金线绣着一朵半开的花儿,是芙蓉还是牡丹呢?皇室雍容华贵必用牡丹,而那花儿温润含羞又像是芙蓉?蔷薇,荼蘼,总不会是踟蹰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外面有人说已出了文水地界,她才长叹一声——管它什么花!又觉腰颈酸疼,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半天一直挺胸抬头端然正坐,自己独处车内,这副样子还做给谁看?

精神一松懈,寂寞和伤感随之而来,不过除了思念母亲更多的是忐忑。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出行,而且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一旦做了皇帝的女人,只怕终身要生活在宫廷。那皇帝究竟什么样子呢?听旁人说,天子龙颜肃穆,天体伟岸,果真如此么?想也是白想,不如珍惜这一生一次的旅程,看看这片锦绣江山吧。

她凑到窗边,掀起纱帘向外瞻望,见武元庆骑着马谨守在窗前:“才人有何吩咐?”元庆不敢直呼妹妹,脸上堆满笑容,有生以来从没这么和蔼过。

武照毫不领情:“谁稀罕看你?闪开些!”

武元庆吃了个瘪,如今却不敢惹这个“离天咫尺”的妹妹,收紧缰绳慢了几步,退开车窗。

眺望原野山川,武照心情开朗了些,其实在家乡寄人篱下又能好到哪去?这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在乎什么?既走上了这条路已别无选择,康庄大道也好,万丈深渊也罢,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

晓行夜宿如此过了两日,武照渐渐坦然。仲秋时节,车马所过尽是丰收在望的田野,似乎是美好的征兆。尤其令她感到惬意的是,武元庆这两天简直恭顺得像个奴才,任凭呼来喝去;每到驿站休息,她大模大样往榻上一躺,元庆则屏息垂首在旁侍立,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武照生平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皇家的威严,真是快意!

直到第三天,武照才感觉有点儿不对,去长安应该往西走,马车为何一路向东南?问过宦官才知天子东巡,要直接去洛阳,这又令她多出几分慰藉——她自小就听母亲讲过,洛阳是她外公当隋朝宰相时修建的,她父亲也为工程出过力,更巧的是堂舅在那儿当都督。洛阳与她的家族有着不解之缘,这是怎样一座都市呢?

洛阳没有让武照失望,数日后当马车远远驶向城门的那一刻,她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苍茫天地间盘亘着一座雄伟的城池,它宛如一尊横卧的巨身菩萨,强大而不失秀美。那坚实的城墙笔直耸拔;宽阔的大道全用青砖铺就,似乎连车轮扎上去的声音都显得浑厚肃穆;而在它遥远的身后,连绵起伏的邙山如一朵青莲般衬托着它,越发使它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武照不禁把头探出窗外,任微风吹拂秀发,昂首端详正中门洞上那庄严的“定鼎”二字。更惹人瞩目的是城门之上朱漆碧瓦的城楼,翼然上翘的斗拱飞檐如振翅翱翔的鸟雀……不!应该是凤凰,欲扶摇升天拥抱太阳。

这真是一条通天的道路吗?

“要进城了,才人坐稳。”旁边骑马的宦官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