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身离乡,十四岁入宫侍奉天子(第9/10页)

武照悬着的心这才落定,憋闷这些日子早有些烦了,忙蹿出车厢纵身跳下轼木;刚刚落定,便听左右有人发笑,抬起头来——这才见车前站定六七个女子。这些女子与她年纪仿佛,也穿着繻衫纱裙,却不及自己身上的精致,想必是普通宫女吧?

宫女宦官很诧异,早听说这新来的武才人是公爵之女,哪料这么孟浪?但人家毕竟是五品嫔御,忙低头忍住笑。武照自知被笑话,忙思忖母亲平日所授,摆出一副端庄的姿态。

有个年长宦官微微欠身:“武才人,请吧。”

武照如坠五里雾中,却不愿叫人小觑,也不屑开口询问去处,这当口唯有不言不语故作深沉,挺胸抬头随着往前走,心下却暗叫惭愧——哎哟哟,原来穿过这道门才是内廷!

入了后庭便不似先前,草木幽然亭台叠翠,但领路的宦官却专循偏僻小道绕过重重殿阁,七拐八绕转向东去,武照不解也不便多问,唯恐开口露怯,只目不斜视款步而行,但恨无缘一观各处景致;走了好一阵,来到一院落,见匾额处写着“尚宫局”三字。

老宦官还算恭敬,请她入内歇息,转身便没了踪影。武照四顾,这地方虽有翠帐熏香,却活似爹爹生前公干的衙门,一丈宽的几案上摆着文书笔墨,两列绣榻摆得整整齐齐。几个为她捧着包裹的宫女都悄然立于阶下,不敢越雷池一步,可她们眼睛都不约而同注视着她。

武照一抬头,与众人目光相接,宫女纷纷低眉顺目;不过一刹那间,武照已看清她们的神色,是欣羡,是渴望,甚至怨望,是自己有一身绫罗五钿的漂亮衣服,而她们没有——她平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嫉妒,而被人嫉妒又是何等难以言喻的滋味。

“才人远道劳苦,休息片刻吧。”或许宫女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轻声建议道。

武照依言刚刚落座就见屏风后转出一人,乌纱幞头,绯红长袍,显然是官员;欲起身躲避,转念一想,绯袍乃五品官服,我也是五品才人,自今以后我还是皇帝身边近人,犯得着避一个官吗?想至此竟安然落座整理裙摆。

那官员见状也很惊讶——她掌管宫中诸事十余年,还没见过哪个刚入宫的女子如此桀骜。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位姐姐可是武才人?”

武照故作矜持,却听这声呼唤轻柔绵软,抬头细观,才知这官竟也是女子,不过薄施胭粉淡扫蛾眉,一身男人装扮;看年岁约摸三十上下,口称“姐姐”乃客套之意。武照连忙起身,却不知如何称呼,轻轻道个万福。

女官平礼相还:“尚宫姜氏,欢迎武才人。”尚宫、尚仪、尚服、尚寝、尚功是为六局,掌管后宫诸事,长官由女子担当,当今天子起自藩王,六局诸女官多是昔日秦王府有身份的婢女。尚宫与才人品级相同,所以平礼相见。

“多谢。”武照虽听使者宦官念叨不少,却也记不得这宫中那么多的规矩,呆立在那里。

姜尚宫微微一笑,从案头拿起卷文册:“才人天生丽质,我自然信得过,不过验明正身是宫中规矩,还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武照淡然相对。

“你是应国公武士彟之女吗?”

“是。”

“你母贵姓,出自何门?”

“我娘亲姓杨,乃隋始安侯杨达之女。”

问来问去都是祖上官爵、家中亲眷等事,甚为琐碎。良久姜尚宫才放下文册:“有劳了。一会儿有人带你去沐浴更衣,今日……”

“皇上在哪儿?我要见皇上。”

姜尚宫一阵诧异:“皇上岂是轻易见得的?”

“我入宫不就是为了陪伴皇上吗?”武照说得理直气壮。

姜尚宫笑了:“皇帝身负社稷之重,岂能时时在后宫,若无传召就算贵妃也见不到的。”

“皇帝无人陪伴,不孤单吗?”

“哪里会孤单?全天下的人都想陪伴他……”说到此处,姜尚宫不再与她对视,扭头望着薰烟缭绕的香炉。

武照见她的笑容似乎透着凄楚无奈,却不明白为什么。隔了片刻姜尚宫才回过头来:“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在掖庭屈就一晚,我会派两个宫女照顾你,来日见过淑妃娘娘,再安排住处。”

“淑妃?”

“自从文德皇后过世,后宫诸事皆由淑妃娘娘主持,明天你就见到了。”姜尚宫有礼有节,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搪塞的味道——武家女儿太好多问,在这后宫里多嘴多舌可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