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马连良往事(第18/22页)
汇演结束,马连良觉得自己有责任对现代戏说几句心里话。他请吴晓铃先生代笔,发表了题为《挂席应教集众功》的文章。其大意是说:艺术从来就是一种极缓、极慢的东西,像石钟乳一般地一点一滴而成。即使演现代戏,戏曲演员也要重视基本功和艺术技巧。在表演上由于失去了髯口、水袖、帽翅等辅助性手段,演员表演现代人物可能更需要过硬技术和全面功夫。
一个戏曲演员写文章,已属不易。谁知引来的,是上边更多的不满。剧团党支部以书信方式向北京市宣传部做了汇报和分析。他们认为马连良“绝口不谈深入生活,改造人生观和思想感情……也没有把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创作的惟一源泉这个前提说上。这,本来也是马(连良)的真貌。我们大家都是早有察觉的。在《杜鹃山》排练之初,我们组织全体创作人员选读讲解几篇毛选上的有关文章,那时,他就说过:‘谁的主意?读这些干嘛?念多少(毛选),演不好戏,还是演不好!’以后在小会上他也明白地说:‘有基本功才能演好现代戏。’他这种观点,当然是有代表性的。张君秋、裘盛戎也都是这种看法的。不管他们嘴里说得多么漂亮,我们是有根有据才这样断定的。问题是,这样的文章发表出去,批不批?驳不驳?应该明确。至于吴晓铃这位先生,为人代笔,却寻隙觅缝,表现自己。舞文弄墨之余,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观点。如此闲逸、帮衬,却不以党的文艺方针为要、为纲。只图表现自己,却人不露身影……实在风格不高。更重要的是观点不对,一派旧文风。值此改造人、重新组织革命队伍之际,这些现象实在应该引起重视。”
——马连良,张君秋,裘盛戎以及吴晓铃先生,当然是看不到这封信的。今天翻出这样的信来读,仍有着不忍言说的感慨。这些都是名演员,也是被中共统战部门列为一等的统战对象。但经过短暂的几年,以专政为特色的权力对他们也无一例外地使出了它的一贯行径。其实,马连良、张君秋、裘盛戎以及吴晓铃无非是想通过个人的力量,显示并维护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但对于那些高度政治化的脑袋,艺人文人对文学艺术的忠贞,常被看作是对革命政治的消极抵抗,并依据“非革命即反革命”的逻辑进行批评和批判。
这一年的11月,马连良要求退出中国民主同盟。
「“离店房逃至在天涯路外,我好比丧家犬好不悲哀。”」
艰难悲世路,憔悴感年华。1966年6月4日,北京京剧团在一所学校演出现代戏《年年有余》。张君秋扮演一个农村妇女队队长。马连良化好装后,一般都要“衣——”“啊——”地吊吊嗓子。这次,他不吊了。却连喊了两、三声“完啦!”“完啦!”这让站在一旁的程派演员王吟秋非常奇怪。后来才知道:那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了京剧《海瑞上疏》(由周信芳主演)是大毒草的批判文章。心细如发的马连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联想到自己主演的京剧《海瑞罢官》,预感到厄运的来临。果然上得台去,他就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第二天上午,北京京剧团就有人在中和剧场给马连良贴出大字报。6月4日的演出,从此成为绝响。
他很快病倒,住进医院。痊愈后,人就拄上了拐杖。这也应了梨园行的那句老话:人演戏不老,不演戏才老。
提起《海瑞罢官》这个戏,要追述到1959年的春季。毛泽东针对“浮夸风”,在一次会议上,讲要提倡海瑞敢讲真话的精神。根据毛泽东的讲话精神,胡乔木找了吴晗,认为他是明史专家,对海瑞很有研究,应该写几篇关于海瑞的文章发表。那时的吴晗是有名的左派,他也是愿意做这样的配合。于是,写出了《海瑞骂皇帝》、《论海瑞》两篇介绍文章,以为呼应。一批人紧跟潮流,顿时成了一股热潮。这时马连良正在给自己找好剧本,对海瑞也动了心。一者他与海瑞同是回族,二者年轻时演过一出叫《五彩舆》的戏。戏里,他扮演海瑞。1958年,马连良重排此剧,更名为《大红袍》。足见其对海瑞的爱戴。马连良读了论述海瑞的文章,便打算请吴副市长专门给自己写个海瑞戏。
没过两天,民盟开会,两人碰到一起。马连良对吴晗说:“您是大史学家,熟悉中国古代历史,能不能给我们团写一出历史戏?我自己也正缺剧本哪!”
吴晗很高兴,说:“我倒是想搞一个海瑞的戏。不过,我是个门外汉,从来也没有写过戏,怕写不好。”
吴晗想写海瑞?马连良大喜过望:“您就大胆写吧!您写好了,我演。您没写过戏,不要紧,您是大文学家,还写不了剧本?真有过不去的地方,我们来改。”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