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权威易手与秩序重建(第3/6页)
(三)以编练北洋新军为机缘,袁世凯确立了他在清末民初国内军事政坛上的权威地位
前面提到,新政期间,袁世凯利用清廷急于练兵图强的心理,将全国练兵大权抓到自己的手中。清廷视为“执干戈以卫社稷”的镇压人民的军事机器,被袁世凯从中纵横捭阖,将之逐渐训练成忠于他个人的、相对独立的政治、军事力量。北洋六镇的练成及其为袁世凯集团所私有一事表明,袁世凯作为清末军事权威的地位已经不容置疑地固定了下来。
“清末编练陆军,对内动机原起于欲集权中央。”从当时的设施来看,特设练兵处于中央,以亲王总司其事,由练兵处厘定军制,统一全国编制,一扫咸同以来督抚自专兵柄,各省自为风气之弊。其后甚至将道光以来前绿营兵政分寄督抚的旧制亦行废除,而将各镇兵政直接隶属于中央,督抚不得过问。这对权威已经严重下降的清廷来说也不失为一次企图重建中央集权之举。但是,清廷这次雷厉风行集权之举,却是采纳了北洋集团首领袁世凯的建议而发。“清廷采纳袁世凯中央集权的献议,故断然改编新军以收全国的兵权。”
光绪三十年九月十三日(1904年10月21日),《时报》在《论朝局将有变动》一篇社论中阐释其事说:“夫练兵一事,其主动之力,似不在政府,而在政府以外之人。而此人者,其权势魄力转足以驱使政府。又所建之策,极契上意,故悍然以令天下而不疑。所谋之事,与主谋之人,皆俨然与政府不相属矣。与政府不相属,而其所谋之事又必假政府之手,以令天下,则政府之失位可想而知。其事既终不能与政府相离,而关系之巨,头绪之繁,又终不能不与谙此道者谋,递演递推,因果相生,而朝局之波澜必起矣。”又说:“而此时有能办事者出,其声望,其才调,其徒党,皆远出政府上,而其办事之宗旨,又最为朝廷之所乐闻,则其契合之深,倚任之切,驾政府而上,夫何徒言。此权力消长之机,所以至今而盖露也。”这说明,清末编练陆军三十六镇一事,清廷厉行中央集权政策是一个主要原因,但最大得益人却是袁世凯。刘锦藻所说的清廷“行之不善,竟召大祸”[12],即是针对此事而言的。要说明这个问题,就不能不对清末练兵全局作一全盘的观察。事实上,练兵一事倡议于袁世凯而决定于慈禧太后。袁世凯声望才识魄力都足以胜此任。其人因戊戌政变时效忠于慈禧太后,庚子之变、两宫流亡之时对朝廷的良好表现,又为慈禧所深信;而其所陈练兵宗旨更是号准了慈禧的心脉。故慈禧决策委任袁世凯以练兵的事权。但慈禧对袁世凯并不是一无防范的,其练兵处的设立,特以庆亲王奕劻为总理,而以袁世凯为会办、铁良为襄办。这是仿光绪中期创建海军设海军衙门以醇亲王奕譞为总理,李鸿章为会办的前例。不过事例虽同,而实质内容则不同。庆亲王奕劻非奕譞可比,对练兵事一无所知,在袁世凯贿赂和巴结下,任袁意为之;铁良初出茅庐,人微言轻。于是练兵处事权,实际上落在袁世凯一人之手。袁世凯在北洋亲自选将练兵,京师练兵处则广布心腹:练兵处提调的徐世昌就是袁世凯的好友,系他所奏保;军政司正使刘永庆,军令司正使段祺瑞,军学司正使王士珍都是袁世凯的部将,全由他奏派。尚秉和在《德威上将军正定王公行状》一文中记其事说:“时练兵处训练大臣皆王公及宰相兼领,其编定营制,厘订饷章,及军屯要扼,皆公及冯、段诸公主之,王大臣画诺而已。”故练兵处虽是中央特设统筹全国练兵的中枢,实则和袁世凯私人机关无异。当练兵处成立时,御史王乃徴就上疏奏请收回成命,其中有言:
古今中外不闻举国兵柄利权挈而授于一人之理。今练兵之事,旨派庆亲王为总理,袁世凯为会办,兼有铁良襄办矣。顾庆亲王分尊事见,素不典兵,何从识武将一人?何能议军政一事?铁良之才,素无表现,愈益可想。然则大权在握者,固惟独袁世凯耳!观旨派提调三司,如徐世昌等皆该督荐举,素日为其心腹,将来济济师旅感挟纩之恩而指挥唯命者,岂复知有他人?又况督责天下之饷需,欲户部不得过问;举劾天下之将弁,欲兵部不得持权,既历史所未有,亦五洲所不闻。枝重有拨本之嫌,尾大成不掉之势,此其立召祸乱者五也。凡此五者,事至易明,理至易辨。昔宋臣欧阳修著有《为君难论》,引秦符坚听慕容垂之言而代晋,清泰帝听薛文遇之言而移晋祚,谓两君皆力扼群议,专信一人,以致亡国。臣恐今日之事,正有类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