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2/12页)

这支队伍有袭击的任务,行动不能像上面那支突围队一样公开。他们早一天都留在五岳观内。那天五岳观赈济所管理人赵子昉借口修理锅灶,临时停发救济粮施粥一天,实际是帮助吴革掩蔽士兵。那夜,吴革很早就睡下了,睡得鼾声大作,一梦帖然,这样才可以保持第二天战斗必要的精力。翌晨起床,他从容部署,分拨刚定,忽听说同文馆的大队已经出动,这个消息迅速传开,这里的战士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了,纷纷摆队出动。这时派往南门的侦事尚未回来报告,而且时间也比预定计划早了一个时辰,但群情万分激昂,形势又已显露,吴革不得已只好传令提前出发,他们取道于附近的小街,避开戒备森严的御道,省得过早就与伪军接战起来。队伍转到龙津桥横街时,顺便一把火烧掉张邦昌的私宅,然后毫不停留地南下,这时队伍已形成一股龙卷风,转瞬间就卷到南薰门,前后花费的时间不足半个时辰。

为首发号施令的大将当然就是那顶盔贯甲、威风凛凛的吴革,他故意揭开兜鍪,要让东京人都看到他,为他欢呼,以助声势。东京人确实有一半以上都认识他,不但因为他主持赈济所,日常与百姓见面说话,也因为去年正月间,他赍着老种经略的蜡丸,率领二十名铁骑穿过西郊金军的千营万垒,摆脱一次又一次的追兵,拍马冲入城厢。那雄姿至今还深深地镌刻在人们的心目中。东京人不但认得他的人,也认得他胯下的那匹白马“穿云驹”。第二次围城之役,他作为四壁策应使,哪里发生危急的情况,他就率部冲到哪里。有时是单枪匹马,驰驱于各城门的慢道上,人与马似乎已浑然融为一体。现在他又是一马当先,后面的两千名勇士,唯他的马首是瞻,紧紧相随,没有一人一骑落伍。八千只马蹄在砖石地上敲击,急骤的蹄声好像在敲打《得胜令》的战鼓,一点一拍都打进战士与围观的老百姓的心里,也吓坏了在此戒备的范琼所部的伪军。范琼大骂戒备西路的伪军不中用,一见难民就逃得无影无踪,不想他本人及其所部也被这支骑兵队伍的声势所慑,还未见人影,只听到声音就四散逃走。

距城门不远的御道上,扎起一座富丽堂皇的“黄幄”。黄幄形如一座大军营,尖尖的顶,四面八方开了十多道门,内外都用一色的黄绢装饰起来,尖顶上斜插一杆黄龙纛旗。幄内摆设着许多御用之物,如金交椅、金水罐、金唾盂、掌扇、缨拂之类,还有金瓜、玉斧等只能摆在官家仪仗中壮壮声势,而并无实用价值的兵器。所有这些,早被金人搜去,幸喜尚未全部输往上京,王时雍等费了无数口舌,磕了不少响头,才掣给收条,暂借一部分回来,又到杂剧班子里去拿了一部分,总算凑成一部还过得去的仪仗。前日以来,徐秉哲又派人在这里搭起几十座彩棚、牌坊,用金字写上“恭迓圣驾”“万寿无疆”等颂圣之词。临时又指派住在这几条街坊的居民们,都要在家门口摆设香案,香花红烛,恭迓圣驾。还有僧道耆宿学子商户的特约代表,也排列在欢迎的队伍中,队前还用一面面小旗表明他们的身份。大小百官,凡是在议状上签了名的一律榜上有名,等而下之,书办胥吏以及开封府的使臣公人等,今天也都指名站队,毫无例外。

当然除了王时雍等几十个利欲熏心的官员以外,多数官员并不愿意加入这个行列,他们心里感到惭愧,戚形于色。老百姓更不必说,他们怨气冲天地出来排队,吆喝孩子们快回家去,这里办丧事,不干你们之事。有人指着“特约代表”手中拿的小旗问:“这是什么?”

“今日张相公出殡,他的孝子贤孙拿的不是哭丧棒又是什么?”

有人毫无顾忌地在大众面前昌言:“俺从昨夜起就憋了一肚子的尿,要等张贼过来时才放。十万人十万泡尿,一齐放出来,管把那小子溺死在尿海中,遗臭万年。”

吴革的铁骑一到,自愿欢迎者一刹那都逃光了,被迫参加的却留在原地围观。大家指点道:“快追、快追!”崔彦遥遥看见一个官员骑匹绣金披红的骏马,伏鞍而逃,他的从人不识起倒,还替他张一柄曲柄红罗伞跟在马屁股后面奔跑。崔彦弄不清楚马上的人是谁,反正是个无耻之徒,他一箭射去,中了马屁股,把那官员颠下马来。这时鼓声大催,崔彦无暇追赶,让他爬着钻进人丛中逃走了。

人们嗟惜道:“可惜没把这个三川牙郎抓来,斩首祭旗。”

龙旗黄幄都是御用之物,张邦昌在金贼卵翼下,胆敢僭用,逆志昭彰,吴革不由得一股怒气直升。他夹紧两腿,驱马踹进黄幄,一阵撕扯,把黄绢都拉下来,再一刀斫断中间的那根大柱,帐篷倒下来了,那面黄龙旗也被他扯碎。他略一示意,手下几百名铁骑发声喊,千蹄并进,把几十座牌坊彩棚全都撞倒。然后点起一把火,竹木绢绸之类,都是容易燃烧的东西,片刻间,白烟滚滚,热浪涨天,黄幄彩棚以及木头搭起来的牌坊化成一堆堆的灰烬。徐秉哲想尽办法搞来的几十大箱爆竹,也在火烧场中自我爆炸,一片砰砰訇訇的声音,为吴革等大闹南薰门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