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恩止杀是一步好棋(第6/7页)

忠于李唐的官员对恐怖政策的批判,都是通过上奏表疏。目的是改变武则天对恐怖政策的态度,取缔酷吏在刑讯上享有的特权。他们批判的重点,或是向武则天指出恐怖政策的危险后果,或是呼吁武则天把政策的轮子转向仁政,要求停止重用酷吏。

酷吏当道,天下屏息,但也有不怕死的。初唐著名的大诗人陈子昂就是其中一个。

早在“扬楚之变”刚刚结束之际,陈子昂就曾经上书。他当时正担任麟台(秘书省)的正字,只能算是九品小官。位卑未必言轻,陈子昂斗胆上书武则天,公开反对酷吏滥刑。

在上书中,他言道:“东南有微孽(徐敬业)谋乱,陛下顺天诛除,恶人皆服,这岂不是天意在彰显陛下的神武之功!?但是具体执行者不察您的心思,却穷究其党羽,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对逆党亲属和有交往的人,只要有涉案嫌疑,就互相牵连,莫不穷究拷问,枝蔓不绝,致使朝中人士皆惶惶不能自保,海内传闻所至,无不惊恐!几年以来,我见各地告密,关押起来的不止千百人,所告的皆为扬州事变之事,及至穷究,则百无一实。等陛下您宽恕了这些冤枉的人,有奸恶之徒又给他们安上别的罪名,致使眦睚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被捕之人,冠盖如云!”

陈子昂曾经写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情诗句。有人说,他的这首千古名句,就是在他屡次谏议不被采纳后,有感而发的。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算是富家子弟,青少年时轻财好施,慷慨任侠。成年后才开始发愤攻读,博览群书。二十四岁时中进士,后来升至右拾遗,所以后世也称他为“陈拾遗”。

高宗驾崩的那年,他从蜀中来到东都,正好赶上武则天下诏招天下贤士。他就以“梓州射洪县草莽”的名义,上了一道《谏政理书》,劝武则天“为大唐建万代之策”。文章通篇以媚态示人,意在取悦武则天。所以说作为庶族地主阶级中的进步人物,陈子昂对武则天的执政,是充满希望和热情的。

在初入仕途之际,陈子昂在文字中甚至将武则天视为非常之主,自己也一门心思想在非常时代里一展才华,进非常之策。可以说,那时的陈子昂内心充满了进取功名的欲望。

令人遗憾的是,陈子昂虽然在精神上做好了准备,但是他并没有看清现实的路径,更没有看清武则天的真实意图。就连他在上书劝武则天不要滥施酷刑时,也没看清武则天到底想要干什么,还以为她是因为对徐敬业谋逆一事无法释怀,所以才会将严刑峻法执行到底。

不过这道奏疏把滥刑的根源分析得很到位,直称酷吏为“寡识大方”的刀笔吏,是“图荣身之利”的小人,指责武则天信任酷吏是“爱一人而害百人”,文字大胆而辛辣。

他在奏疏中还说,经十年的东征西讨之后,天下疲极,不幸又连遭荒年,人民“流离饥饿,死丧略半”。近年来好不容易才得以休养生息,如今圣上重用酷吏又滥施淫刑,大伤和气,天下不安,都怕无辜被陷,人情之变,不可不察!措辞虽然偏激,但因为陈子昂是公开上书,而且奏疏中带有浓厚的书生意气,所以武则天并没有怪罪他。

继陈子昂之后,李嗣真也对恐怖政策进行了公开批判。在李贤被废前几个月,李嗣真就已经预言其必败。由此可见,此人也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策士型人物。

李嗣真对酷吏的批判,比陈子昂来得要更加尖锐,也更加猛烈。他引述古代的司法程序,要求恢复中书门下早已被酷吏们窃取的详复权力。李嗣真提醒武则天,那些手中掌握着皇家威权的酷吏很可能是对手安插进来的卧底,他们的存在将会置武周帝国于危险的境地。

李嗣真因此遭到来俊臣的反击,被流放岭南。从此,他再也没有参与过帝国的政治活动。

武承嗣本来以为可以借助来俊臣之手,除掉皇嗣李旦,结果却出了一个“安金藏事件”。武承嗣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与武则天之间的矛盾,也开始逐步浮出水面。

于是,朝堂内外掀起了批判酷吏的小高潮。其中尤以徐坚、朱敬则、周矩三人的批判最具代表性。

万年主簿徐坚上书之时,恐怖政策早已推行至州县。派驻地方执行任务的朝廷使者,对州县长官有就地处决的权力,使得各地州县地方官员惊惶不已。徐坚的表疏便是就此而发的,要求武则天从使者手中收回权力。乱杀不能打击真正的奸逆,却能造成人们对朝廷的仇恨心理。

右补阙朱敬则对恐怖政策的批判,比徐坚更进了一步。他认为恐怖政策在武则天称帝之前所起的作用,是“以兹妙算,穷造化之幽深;用此神谋,入无人之妙术”。但是这一切,在武则天称帝之后,它的性质就变了,“即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也就是,恐怖政策在武则天登基前后所起的作用是不同的,登基前是妙算,是神谋;登基之后,则成了一个大包袱,不合时宜,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