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盎格鲁-撒克逊王国

英格兰是正待采摘的成熟果实。60岁出头的“忏悔者”爱德华身体状况糟糕,膝下无子,看来时日无多。对威廉更有利的是,这位老国王显然支持诺曼人,身边都是诺曼谋臣,并将至少三个教区的主教职位和伯爵爵位赐予了法国人。爱德华比威廉年长二十多岁,是威廉的表亲,长期流亡诺曼底,并与公爵家族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按理说二人可能关系紧密,爱德华甚至可能提议威廉为自己的继承人。17然而,这位诺曼底公爵并非公元1066年唯一觊觎英格兰王位的人。

长期以来英格兰的实权都不在国王手中,而是由一个叫作戈德温的重量级人物掌握。他的身世不为人知——似乎故意不说清楚。他第一次登上政治舞台,是在“忏悔者”爱德华的父亲“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被逐出英格兰,危机爆发期间。维京国王克努特入侵英格兰,在随后的战争中戈德温选择为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抵抗提供支持。这本该终结他的政治生涯,但这位狡猾的英格兰人辩称正是顽固的反抗才真正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而且居然说服了克努特。毕竟,英格兰的权贵都宣誓过忠于本国国王,但大多数人在局势开始不妙时纷纷转投克努特。谁敢说他们将来不会同样背叛自己的新国王?然而,戈德温恰恰相反,他坚守自己的誓言。

也许是受到这番说辞或者其本人的打动,克努特封戈德温为威塞克斯伯爵,并把他作为谋臣留在身边,甚至让其陪同自己返回丹麦。公元1035年,随着克努特的去世,戈德温已经成为国家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他仍然身居高位,在克努特两个儿子先后统治期间继续担任谋臣。这一时期他开始与“忏悔者”爱德华产生交集。

爱德华和弟弟阿尔弗雷德随着父亲的流亡而客居诺曼底。生活在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兄弟二人,成为令克努特之子“飞毛腿”哈罗德(Harold Harefoot,又称“兔足王”哈罗德)头疼的王位竞争对手。哈罗德写信邀请二人返回英格兰,在信中暗示可以协商分享权力。爱德华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护卫陪同前往,但阿尔弗雷德迅速返回英格兰,结果当即被戈德温的手下逮捕。戈德温掌握着反对者的命运,情况十分有利。如果他选择支持阿尔弗雷德,也许就可以掌控新政府。但相反的是,他已经享有权力和威望,支持一个乳臭未干的流亡稚子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戈德温忠实地将阿尔弗雷德交给国王。随后,阿尔弗雷德眼睛被刺瞎,不久便死去。

也许这是正确的政治策略,但谋杀阿尔弗雷德一事激怒了公众,从此玷污了戈德温的名誉。他宣称自己是无辜的,谎称没有亲自采取行动,但也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名了。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维京人在英格兰的统治时间出人意料地短暂。“飞毛腿”哈罗德在位五年便因病去世,其兄弟之死则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彼时他正要在婚礼上为新郎新娘祝酒。

于是,丹麦国王成为最接近王位的男性继承人,但英格兰越发厌倦维京人的统治,期待着本土王朝的回归。政坛幸存者戈德温选择支持仍流亡诺曼底、不被看好的爱德华。此举非常高明。年近40的新国王生性懦弱,极易摆布,而野心勃勃的戈德温胸怀大略。英格兰有6个伯爵爵位,而戈德温意图让6个儿子获得这些爵位。更有利的是,爱德华仍然单身,而戈德温正好有一位适龄的女儿。如果他自己无法登上王位,至少也能成为王朝的奠基人之一。

最初几年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展顺利。女儿成为王后,他的家族掌控着英格兰三分之二的土地,两个儿子成为权倾一时的伯爵。他没有料到国王对自己这个专横的权臣积怨日深——特别是对于国王至亲之死他脱不了干系,这一点众所周知。

爱德华还有更多憎恨戈德温的理由。这个讨厌的家族从来没有离开国王的视线。他们在他的王宫周围,在他的议事厅,甚至在他的床边。没有他们,爱德华根本无力统治,但他也尽其所能地反击。戈德温的长子斯韦恩是家族的败类,一次他绑架并强奸了一名修女。爱德华趁机公开批评了这位权臣。然而失宠的斯韦恩无视指责,杀害了自己的堂兄弟,于是国王不顾戈德温的极力抗议,将这位年轻的贵族流放外地。第二年伯爵的处境更加糟糕。国王身边一位诺曼谋臣卷入多佛(Dover)的一桩事件,令几个居民丧命。由于多佛是戈德温的领地,国王聪明地命令他对这座城市加以惩罚。戈德温意识到国王试图激怒自己的家族,也感觉到公众对爱德华身边外国谋臣的不满,于是他断然拒绝,并集结军队。

宫廷上反对诺曼人的气氛本应该十分紧张,但这一次伯爵严重地误判了形势。尽管互相仇视,但务实的英格兰人并不愿为了这些不受欢迎的法兰西人陷入内战。随着国王召集了自己的军队,戈德温的军队开始瓦解。众叛亲离的局面令他深感震惊。戈德温问国王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恢复和平。想必爱德华的回答令他毛骨悚然。据说他的答案是:“把我的弟弟阿尔弗雷德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