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徒劳马特峰(第7/14页)

“当然,上士。”霍克知道他应该多说几句话,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霍克开了腔。“你是否可以去见见军士长。我听说他身经百战。也许他能跟营长谈谈这个问题。”

卡西迪哼了一声。“我不想像个哭哭啼啼的家伙似的去那里,少尉,当着军士长的面。”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事吗?他就不能反映一下士兵们的想法吗?卡西迪,小伙子们真的太累了。”

“是啊,但是……”卡西迪在他的橡皮夫人(是)上面翻了个身,眼睛盯着雨布,湿润的微风把雨布吹得不停地抖动。“要是你得到一个爱哭的名声,你也完了。”他看着霍克,用近乎恳求的口气说。“如果我成了E-7,我们就能再有一个孩子,或许还有架钢琴。”

霍克对卡西迪很失望。“好吧,上士,我明白你的意思。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对这事的想法。”他从棚屋里退了出去。

卡西迪在那里躺了很久,听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雨棚上。他是代理枪炮军士,虽然他只是一名上士,级别是E-6。但这意味着他有很大的希望晋升为E-7级别的枪炮军士(别)。他的妻子会为此感到自豪。还有他的儿子。但如果他去找军士长发牢骚……一名上士若是给营里的军士长留下坏印象,就会在上士这个位置上待很长一段时间。

“去他妈的!”他最终喊了一声,然后爬出了棚屋。

卡西迪发现军士长纳普正在监督指挥所的地堡建设。纳普的着装很干净,靴子上泛出了黑色的光泽,看上去就像一名职业经理。然而卡西迪知道,军士长十几岁时就参加了塔拉瓦(西)的战斗。

闲聊了几句后,卡西迪说他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给战壕加顶盖的命令。”

“我没有听说过这事。”

“中校告诉连长,我们要用3天时间为战壕建好顶盖。要我们在边上堆上沙袋,给步枪和M-60迫击炮留下射击孔。你知道的,要足以抵御纳瓦隆大炮(击)。”军士长坐在那里注视着他。卡西迪不安起来。“哦,真该死,军士长,这是一个愚蠢的命令。待在一个地洞里你既听不到也看不见,就是有雨打在顶盖上你也听不到。如果我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敌人就可以爬上来从我们的后面冷不防地揍我们。我们的士兵疲惫不堪。我们一直在这个混账地方的外围巡逻,建着陆场,铺设铁丝网,开辟武器射界,所有的工作全都靠卡巴刀和战壕铲。我们的手上全是伤口和脓液。”

“你在议论你的指挥官,卡西迪上士。”纳普平静地说。

卡西迪咽了一口唾液。“是的,军士长,”他觉得脸在发烧,“如果我们遭到袭击,那会是夜里偷偷摸上来的工兵。越南猴子不会用大炮轰击我们。他们不会费那么大劲在夜里穿过400多英里的空袭地带,把炮弹浪费在一个这样的小山上。”军士长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取下级军士的意见是他工作的一部分。看到纳普冷淡的表情,卡西迪的声音提高了。“他们会偷偷地接近你,该死的。你必须能听得见那些小杂种。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为自己造些棺材。”

“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是个哭丧娃,军士长,我们是一个优秀的海军陆战队连。我们能够按命令行事,而且没有抱怨,但我觉得中校并不了解情况,仅此而已。这里不是他妈的朝鲜。也许你可以跟他谈谈。”

“为什么费奇中尉不这样做呢?”

“我猜他试过了。”

“那我能做什么?”

卡西迪看出来了,军士长并不打算费很大劲去帮助一个觉得劳累过度和报酬过低的年轻上士。

纳普拍了拍卡西迪的肩膀。“告诉你吧,卡西迪上士,等我们把这个指挥所建起来后,我会去看看能不能帮你节省一些人力。我或许能够搞到一两把链锯。只要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卡西迪疲倦地向山下走去,他知道他已经破坏了军士长对他的好感,而且也辜负了连里的那帮小伙子们的希望。他咒骂着自己的坏脾气。

第二天早晨,一场暴风雨猛烈地袭击了这座小山。一整天排里的行动都像是在表演慢动作。疾风劲吹,冰冷的双手比平时还难以抓紧战壕铲和砍刀。在梅勒斯看来,再回过头去做艰辛的挖掘和砍伐工作,完全毫无必要。他们又挖又砍,发现这件工作有多么无聊乏味,而心里产生的更多问题只会使他们益发感到绝望。

温哥华和骗子交替装填着沙袋,一个人拿着一个打开的袋子,另一个人铲着黏糊糊的泥土。对温哥华来说,每个沙袋都是一个样——装满了一个再装下一个。小小的战壕铲柄磨破了他的水泡和溃疡。他看着鲜血和脓液从丛林皮肤病疮口里流出来,与泥浆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偶尔会停下来把手在裤子上擦一下,甚至连想都没想他只能穿着这样的裤子睡觉。很快裤子上到处都变得又滑又黏,那上面有尿液,有他上次梦遗的精液,有头天他溅上去的可可饮料,有他擦上去的鼻涕,皮肤溃疡里流出的脓液,拍死的水蛭体内流出的血水,还有没人会看到的他想家时擦去的泪水。除了他的身高和他担任尖兵的角色,温哥华与排里其他那些十几岁的小伙子没有任何不同。他承认他喜欢扮演这个角色,他这样做既是为他的战友也是为他自己。他喜欢那种受人尊重的感觉——见鬼,他几乎成了名人了。但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他每一次担任尖兵心里都会很恐惧,但每一次又总有什么东西迫使他那样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