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鲜红的雪并非从空中落下(第8/14页)

魏歇特站在我们身边,轻声问道:“小伙子,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你知道,‘猪猡’在迈因哈德的掩体里。”随后,我们走出掩体,来到了清晨雾蒙蒙的空气中。东方出现了一道狭长的光线,宣布新一天的黎明就此到来。格罗梅尔仍有些昏昏沉沉,他试图找到恰当的话语来解释他做的梦,但他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随之而来的巨响中。

朝我们扑来的敌人肯定有上千人,像个沸腾的地狱那样吞噬着我们周围的土地。我们还没来得及跑回掩体,在外面站岗的维尔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摔倒在我们面前。我们不安地相互看了看,每个人都脸色苍白。没人说话,但很明显,恐惧充斥着我们皮肤上的每一道皱褶。我们的眼中闪烁着狂乱的兴奋。浓烟滚滚!火焰和闪亮的金属从空中落在我们四周。如果不知道毁灭性的炮火是来自苏军一方,我们肯定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这里,12月13日,世界末日来临了。

我无法忍受再待在掩体内:我想看看将把我们彻底毁灭掉的地狱。刚把头稍稍探出掩体,我便被吓得呆若木鸡。整个地面舞动着,带着地狱般的混乱向山丘处延伸。没有一平方英尺的地面是平静的,喷泉般飞出的泥土混杂着冰冷的积雪和闪亮的金属片四散纷飞,这片地带被雨点般落下的炮弹彻底翻了一遍。但没有人能挪动半步,以避开这场灾难。雷鸣般的爆炸和空中的尖啸如此剧烈,我们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声响了。掩体的顶部已经被迫击炮弹、斯大林管风琴和步兵轻武器制造出许多浅坑,但在两天前,我们刚刚对屋顶进行过加强,所以到目前为止,它还能撑得住。

半小时后,这场地狱般的灾难有所减弱,但对我们来说,这段时间漫长无比。交通壕和我们的阵地几乎被填满,我们还活着,这是个奇迹。敌人现在想干什么?我们知道,这种疯狂的炮击是他们进攻前的准备,但敌人仍隐藏在清晨的薄雾后。

有人叫着我的名字!然后,我们看见了瓦利亚斯。冒着迫击炮弹的爆炸,他朝着我们匆匆跑来,来到我们面前时,差一点摔倒在地。瓦利亚斯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污秽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泥浆,但我们仍能看出他的面色苍白如纸。

随即,瓦利亚斯尖叫起来:“德林的掩体又被击中了!迈因哈德、猪猡和另外几个人都被炸死了。掩体外的一个小伙子只负了轻伤,我已经为他进行了包扎。可塞德尔和另外两个人也负伤了,我需要更多的绷带,这样才能为他们包扎。”

魏歇特将两包绷带塞进他的手里,瓦利亚斯沿着之字形匆匆跑了回去,以避开袭来的迫击炮弹。

迈因哈德和“猪猡”的死,对我们是个沉重的打击。我流下了眼泪,这并不仅仅是刺鼻的烟雾所造成的。恐惧越来越紧地纠缠着我,我的喉咙发干,我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被勒死了。我的目光盯着瓦利亚斯,看着他毫发无损地跳入了战壕。

随后,维尔克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坦克来了!一大群——数量很多!”他最后的这句话被淹没在坦克朝着我们射出的炮弹的爆炸声中。

随即,我也看见了它们!起初,它们像一堵火墙那样朝着我们推进,然后,一大群棕色的钢铁甲虫越过白色的草原朝我们慢慢逼近。一场坦克的进攻!维尔克匆匆数了数,50辆,但肯定不止这个数字。原来,这就是俄国人想干的——他们组织起一场大规模的坦克攻势,来对付我们这个孤零零、装备简陋的前哨阵地,这处阵地长时间地阻挡住了他们,并给他们造成了太多的损失。

T-34坦克喷射出深具威胁的炮火,沿着与铁路线平行的道路向村子驶去。只要十五分钟它们就能到达村落,并从后方席卷或切断我们的阵地。我们知道我们已经无法守住这里了,这段永无休止的恐怖时刻,其可怕的结局即将到来。问题是,我们是否还有逃生的机会呢?

我们站在掩体的掩护中,脸上满是汗水,紧盯着迎面而来的坦克,此刻,翻搅着地面的剧烈爆炸,向着山丘的安全处延伸。山丘附近的一些士兵跳出战壕,朝着隐蔽处跑去。他们想抢在坦克前赶到村子里,这样,他们便可以渡过冰冻的顿河逃生。越来越多的士兵这样做了。他们奔跑着穿过雨点般的炮火和弹片。但他们需要奔跑的距离较远,能让他们生还下来的机会很小。地面上散落着武器、大衣、装备以及其他的物品,丢弃这些东西能让他们跑得更快些。许多人被击中后倒在了地上,还有些人挣扎着爬了起来,流着血继续逃命。我们该怎么做?

格罗梅尔和维尔克像笼中的困兽那样在掩体里进进出出。魏歇特伏在我身旁,也准备逃跑,但他还没决定该如何行事。他指着两个跳出战壕的家伙,这两人穿过致命的炮火,朝着安全处跑去。我认出了高个子的瓦利亚斯,另一个是塞德尔,他的头上扎着绷带。塞德尔倒下了,但随即又跳了起来,继续奔跑。维尔克激动地朝我们打着手势,示意敌人的第一辆坦克已经到达了村子。我们该怎么办?跟着他们一起跑?我们距离那座小丘最远,就算能幸运地跑到那里,山丘后面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呢?